因着凌霄独来独往的性子,平日里九霄院清净得很,住在别院或是厢房的师弟们也都习惯了安分待着,这一日不到搬了三人进来,让院子里多了几分人气。
方临回屋换了衣服,正要出门,就见苏素素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怎的这般磨蹭,再不快些出来,饭菜该凉了。”
“师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方临望着她的笑颜,有些恍惚。
“说什么胡话。”
两人说说笑笑,前往大堂。
凌霄也换了身衣裳,他身高高贵穿的衣物料子也比旁人好看许多,端正坐在上位,看方临二人落座,便开口:“用膳吧。”
方临坐在苏素素左手边,遂止则坐在他的左边。
方临有意亲近苏素素,尝了两口找到觉得味道不错的菜,就给苏素素夹一些放她碗里,这动作在师兄弟面前显得逾越了,就连苏素素也为之一愣,下意识看向凌霄,似乎担心凌霄责备自己跟方临不懂规矩。
饭桌上另外的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朝方临投去异样的眼神,偏偏方临像是没感觉一样,笑嘻嘻看着苏素素:“师姐你尝尝,这菜好吃。”
苏素素不说话,耳廓悄悄泛起一丝红。
“方临……”遂止在饭桌下扯了扯方临的袖子,满脸欲言又止,企图让他学着机警点。
“食不言。”
凌霄的话让遂止不敢再乱动,乖乖低下头扒饭。

而苏素素在桌下踩了下方临的脚背,用眼神示意他不许再闹,方临才稍微收敛点,老实吃饭。
等饭桌散了,方临跟遂止留下来收拾,苏素素本来已经走了,过了会儿又倒回来,跟他们一起收拾桌子。
遂止受宠若惊:“师姐,你别动,放着我跟方临来。”
苏素素却对着方临说:“方临,你去休息。”
遂止的小眼神在他俩身上徘徊,然后装作什么都不好奇的样子,低头加快手里的动作。
等饭堂收拾妥当,苏素素同方临一同离开,遂止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方临看了看他的背影,眼中有寒意。
“怎么了?”苏素素挡住他的视线,“你一直盯着遂止作甚?”
“没,我们走吧。”
其实遂止误会了,苏素素同方临一块儿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住得近,都在凌霄主屋附近,结伴而行并无不妥。
但是遂止好似发现他俩有奸情一般,慌慌张张从后门抛出九霄院,直奔另一处院落而去。
夜色中,铁手站在墙边,遂止小跑着过去,将自己这两天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末了,铁手摆摆手,低声说:“嗯,你做得很好,回去吧。”
等人一走,一人从墙角无光的地方走出来,正是那盛气凌人的东方小少爷,只见他满面怒意,愤慨道:“我早说直接将那小子拖出来教训一顿多好,如今他搬进九霄院,时时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待着,要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更气人的是,他居然也敢肖想素素师妹!”
东方旭憋着一口气,眼里更容不下方临。
一旁的人只是轻声说:“少爷稍安勿躁,虽说情况有变,但咱们之前做的计划也不是完全进行不下去。你想想,若是能让他永远再不能回飞云宗,岂不痛快!”
东方旭斜眼看他,甩袖冷哼:“最好能跟你说的一样。不行,明儿我得去找大师兄,绝对不允许那野杂种同师妹住在一个院子里。本公子看上的人,他一个没娘养的野小子休想染指。”
“少爷,您是东方家幼子身份尊贵,要什么样的美女不行,何必死守这一多花呢?”铁手很是冷静。
东方旭赌气道:“你懂什么,素素师妹跟寻常女子可不同,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滚回你的狗窝去吧,别再跟着我。”
“可是您……”
“让你走你就走!”
东方旭心烦气躁,大步走开,将人甩在身后:我堂堂东方家的少爷,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捡回来的野小子?走着瞧!
那头遂止总归做了亏心事,回九霄院的时候尤其谨慎,微微猫着腰顺着墙角慢慢往自己住的房间走,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吓得遂止浑身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方临?”遂止有些紧张,“你想干什么?”
方临上下打量他,将他心虚的反应尽收眼底,随意道:“没干什么啊,晚饭吃太饱出来消消食,怎么,你好像很怕看到我。”
遂止慌忙摆手:“没、没有的事儿,你忽然钻出来,我当然会被吓一跳啊,大半夜不在自己房中待着,你跑这儿干嘛?”
方临双手环抱胸前,狐疑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看看这是哪儿?”
遂止环顾四周,惊觉自己不小心走到主屋附近,脸色涨红:“这……我不小心走错了,抱歉。”
不等方临说话,他扭头就走。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方临皱了皱眉,小声嘀咕:“眉间瘴气好像比昨儿更明显了,得尽快找到是谁做的。”
“方临,为何站在墙边?”凌霄站在主屋的门口,身上已经换了比用膳时更为闲适松软的衣裳。
“大师兄,我有事与你商议。”
方临转身,走近凌霄,后者为他让了点空间,两人一同进屋。
屋内烛火微微摇晃,烛蜡被燃烧,偶尔发出炸裂的声响。
方临冲凌霄拱手躬身行了一记同辈间的礼数,缓缓开口说明来意:“今日云池疗伤,能感觉大师兄尽心尽力,但方临自知身份卑微,能得师尊特许进入云池已是天恩,原不该如此拖累师兄您的修习。思来想去仍觉不妥,还望师兄给我个机会,自行疗伤,不再给师兄添乱。”
这一番话他思前想后,好容易才凑出来,文绉绉的套路,是凌霄这类“体面人”最能接受的说辞。
方临眼神诚恳,大有对方不答应,他就不打直腰板儿的架势。
凌霄同他确认:“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还望师兄成全。”
凌霄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多事之秋,我的确心力有限,你若是能顾好自己,我当然乐意。”
看这事儿能成,方临立即接话:“师兄抽不开身就别勉强,我自己也行,不过是恢复得慢点。”
凌霄微微侧身,审视他一阵后,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几月不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谈吐和想法都有了进步,也难怪师尊对你上心。”
他老人家是看在我有皇室血脉的份儿上才偶尔给我开开小灶好么,根本没在意别的。
方临腹诽几句,应和道:“师兄这是答应了?”
过了片刻,凌霄点了点头:“你的伤势重,但只要静养问题不大,这几日你先自己去云池,等我忙过了这一段,再说。”
“多谢师兄。”方临又行了一记礼,“那我就不叨扰了。”
甩开凌霄,第二日再到云池寒潭就只有方临一人,他怕宗内长老会来,特意钻到寒潭最隐蔽的一个豁口,上面有泉水冲下来,好似一个小瀑布,方临就在水落下的地方稍稍靠前的位置打坐。
进入飞云宗三年时间,他一直以来修习的都是飞云宗传统的内功心法,逍遥子修为极高却从未亲授过他,就算再练功房得了一些口诀也不过是最低级的那种。
前世方临对逍遥子有过埋怨,甚至误会他许多年,后来才明白,逍遥子要护着他,就必须把他留在飞云宗,收为关门弟子也是举措之一。
不亲授他内功心法教他本领,也确实是因为他的内丹被封,封印未解除之前他就是个天资愚钝的凡夫俗子。而皇室每隔一百年就会出现一个寒武血脉,这几十年来迟迟未有继承人出现,世人不知皇室有血脉流落在外,所以都还心心念念期盼着皇室能再出子嗣。
可逍遥子却是知悉三位封王的皇子都没有继承寒武血脉,猜测多半是这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得了便宜。
飞云宗所授心法至静至清,讲求平和温顺,同寒武血脉的爆发式力量相悖,就算将其心法修炼到逍遥子这般地步,也无法发挥出寒武血脉的最大威力。
方临凝神细细回想当初自创的研华心法,试着运气,寒潭中云烟缭绕,将他的身形隐了大半,耳边除却泉水叮咚再无别的杂音。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云雾在他身边聚集,近看才会发现,那些云雾始终无法贴近他的皮肉,悬空隔着约莫一寸的距离,不断翻腾打转,那是受到了他运气的影响。
云池内旁人无法随意进出,极致幽静,又蕴含一方灵气,方临这一打坐,便是整整一日。
许是寒武血脉的觉醒,让他这一次修炼辟谷术比前世顺利了不少,加之全神贯注在修习心法上,一整天下来竟然真的没有感觉到饥饿,从水中出来,方临裸着上半身,准备换下身上湿漉漉的长裤。
“衣服呢?”
方临愣了,他方才专心运气没注意周围的动静,但也不至于有人来了都没发现,更何况什么人会对他那条就裤子感兴趣,非要这个时候拿走?
寒潭边上本就寒气逼人,这会儿身上水汽蒸发,又是一阵清风拂过,还未修炼得道的肉身经不过冷,打了个颤。
“奇怪。”方临穿着湿裤子到处转悠,实在没找到裤子,只好将就先把上衣床上,拖着湿裤子离开云池。
路上没少遭人笑话,方临只当做听不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九霄院。好巧不巧,他打开衣柜翻翻找找许久也没找到一条干净裤子,正懊恼着,苏素素来到他房间。
“方临,换好衣服就出来用膳,大师兄他们还等着。”男女有别,苏素素只站在门口的位置,敲了敲房门。
方临从屋里伸出个脑袋,有些无奈地说:“师姐,我裤子湿了。”
这话说得有歧义,苏素素一下想歪了,脸颊即刻飞起一抹红云:“知、知道你去了云池,换身衣服不就行了?”
“我找不着可以换的裤子。”方临伸出一条腿,打湿了的布料仅仅贴着他的大腿,看起来有点怪异。
苏素素又好气又好笑,用脚碰了一下他的小腿让他把脚收回去:“早让你多买几身衣服你不信,我去问大师兄,看看他能不能拿条新的给你。”
“好。”
好在凌霄那边的确还有新的衣物,连带着上衫一同送了过来,可惜凌霄成年已久身形壮实高大,方临重生回来不过十九岁,早些年一直过得不好,身板儿比同年龄的人要单薄,穿着凌霄的衣服有许多不合身的地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出来处处透着怪异。
苏素素帮他把长了的袖子挽起来,笑笑说:“先将就穿着,把晚饭吃了,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方临只好先跟着一块儿去吃饭,进屋的时候明显听见有人偷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走到凌霄身边的空位坐下。
男人的胜负欲来得莫名其妙,方临一边扒饭,一边拿余光瞄凌霄,暗自对比自己跟他的差异:不过是因为比我年长几岁罢了,待我到这个年纪,只会比他健硕。
因着在修炼辟谷术,就算一天只吃一顿,方临也有在刻意降低食量,差不多跟苏素素同时放下筷子,而周围桌上别的师兄弟还在吃,他俩隔着半张桌子对视,旁若无人。
最后还是苏素素有些害羞了,先行移开目光,方临就喜欢看她这幅小女儿模样,眼神更加直白地盯着她。藏在桌下的脚,悄悄往苏素素身边伸,想看看她更脸红的模样,没一会儿就碰到了裙摆,方临笑笑,抱着茶杯掩饰自己的兴奋。
脚尖颠着柔软的裙摆轻轻晃动,方临看见苏素素抬头偷瞄自己,索性用脚尖掀起裙摆去碰她的脚背。
咦?
好像哪里不对?
还不等方临反应,坐在苏素素左手边的遂止大辣辣说:“师兄们,别踩我了吧,专心吃饭。”
弄的人居然是他!
方临差点被茶水呛到。
方临迅速把脚收回来,小声嘀咕:“我说怎么感觉脚背挺宽,呸呸呸,幸好没人发现是我。”
凌霄吃好了,把碗筷放下:“用膳时不可胡闹,都安分些。”
遂止不敢有异议,还是跟之前一样,凌霄吃完就走,剩下遂止跟方临收拾桌面,今日苏素素也没走。
“遂止,今晚麻烦你一个人收拾一下,我借用一下方临。”苏素素站起来,朝方临伸出手,“走吧,师弟。”
方临赶忙跟上去,身后遂止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俩背影渐行渐远。
“师姐,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衣服尽快变干吗?”
苏素素走在前面:“陆先生那儿有一盏灯,据说是烈火鸟化成的,我去借来给你把衣服烤干。”
“师姐,你待我真好,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你先在自己房间等我。”苏素素略带羞怯,“这么早叫你一起出来,就是不想看你整日给人收拾饭桌,大师兄也真是的,都是师兄弟,却总是让放任你跟遂止被人欺负。”
“有师姐心疼,别人欺负我我也不怕。”
苏素素脚步顿了顿:“你、你休要胡言,自从前些日子你跟六师兄对打之后,就一直怪怪的。”
“哪里怪?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就……就像山下集市里那些个登徒子一样,说话总像是在轻薄人。”苏素素认真回答。
方临推着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往前走:“师姐这都是你想多了,就算我是登徒子,那也是一个只调戏你的登徒子。师姐对我那么好,我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
这话彻底让苏素素耳朵红了,她甩开方临的手,只说了句让他回屋等着,便逃也似的小跑着离开九霄院。
飞云宗内相对安全,可方临还是放心不下,悄悄运气隐藏自己跟在苏素素身后,确认她顺利拿到烈火灯后,才抢在苏素素前面回到自己房间,装作一直乖乖等着的模样。
“吱呀!”
木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苏素素拿着灯走到床边,让方临把之前洗了没干还有今儿打湿了的衣服拿出来,铺在床上,再把烈火灯点燃,放在正中央。
“这样就行了?”方临对烈火灯印象全无,只记得前世修为高了之后,都是直接运气将衣服上的水给蒸干。
苏素素点头:“这灯对修为高的人而言不过是一盏普通的灯,陆先生也是可惜自己坐骑烈火鸟入魔发狂,又舍不得将其歼灭,便施咒将其修为封印,化作一盏青灯,长伴身旁。”
说着苏素素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清秀的小脸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若不是陆先生知晓我失了灵力,这一次怕是还不肯将此物借与我。”
“师姐,你方才说,陆先生施咒才有了这灯?”
“嗯,怎么了吗?”
苏素素看方临表情严肃,也有些紧张。
方临托着下巴思忖片刻,忽而灵光乍现,语气上扬道:“我知道了!”
苏素素鼓着大眼睛,认真看着他,等着下文。
方临被她一双水光粼粼的灵动眼睛击中内心身为男人的保护欲,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啊~你干什么?”苏素素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耳朵又红了。
大抵是因为她皮肤比常人白,每次稍有一些羞涩或是触碰,雪白的皮肤上泛起的粉红便格外显眼。
苏素素的一声娇嗔,听得方临喉咙一紧,把手缩回来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转移话题道:“烈火鸟的事情给了我一点启发,按常理来说,锁仙绳怎么也不会让你灵力全无,一定是罗飞鸿那老贼在上面动了手脚。”
“你是说,他对我施咒,跟陆先生对烈火鸟那样的?”
方临点头:“也许是也许不是咒,但总归是一个路子的东西,既然陆先生已经知道你的状况,不如我们再去一趟陆先生那儿。”
“可是……”
不给苏素素犹豫的时间,方临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万一就此能解开你身上的锁仙绳呢,咱们必须去试试。”
因为袖口太长,方临和苏素素的手相交之处几乎全被袖子给挡住了,苏素素看不见他是怎么握着自己,但能感受到他掌心炽热的温度和不可抗拒的坚定。
走了几步,苏素素拉住他的袖子:“小师弟,你先松开我的手,我,我答应跟你一块儿去。”
“好。”方临笑着松手,眼神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陆先先住的地方清净,两人再次造访,让他也有些诧异,开玩笑说:“怎么没一会儿又过来了?我这儿可没有第二盏灯借给你们了。”
“陆先生,小辈前来有一事想要请您赐教。”方临对陆先生行礼。
“何事?”
“师姐被锁仙绳所困,相信陆先生也应该有所耳闻。”
陆先生捋着下巴上半人长的大白胡子,了然点头:“嗯,你师父怎么说的?他这次闭关匆匆忙忙,连我都不知道,只怕还没来得及处理素素身上的锁仙绳吧。”
“对。”方临挺直腰板,在长辈面前仍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仿若少年已成长许多,身形变得挺拔而坚毅。
“所以呢,为何又来问我?我内功修为不高,只不过负责一些文字类的教学,锁仙绳,我没能力解开倒不如让素素自己冲破。”
“怪就怪在,几日过去,师姐未有半点进展,气海一片虚空。”
陆先生看向苏素素,无声询问,在得到苏素素的肯定回应后,若有所思:“这事的确怪异,也难怪凌霄不放心,直接把人接去九霄院。”
“经过烈火灯提醒,弟子大胆猜测,莫不是有人在锁仙绳上动了手脚,跟先生您一样,在上面施咒,暂时封印了师姐的修为。只有把咒解开,才解开锁仙绳。”
陆先生捋胡子的同时点点头:“倒也有这种可能。”
“那……先生能试试为师姐解开吗?”方临主动要求。
陆先生想了许久,苦笑:“你可知烈火鸟是多少年前被封印的?少说有百来年,那时我从未想过要解咒,所以翻遍古书却只学了施咒的法子,对如何解开,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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