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联系了,同学若萍忽然从美国来电话,隔着千山万水,依然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坚决,“我春节回国,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联系到段莉莉,我想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
玩意儿,年幼多病的小弟却最喜欢,他背着大哥独自躲在堆放杂物的小屋里扎制风筝,被大哥偶然发现,将它扔在地上狠狠踩碎,只留下小弟绝望地站在小屋里。很多年以后,人到中年的两兄弟脸上都已添刻了许多的辛苦条纹,大哥的心却越来越难以释怀,终于向小弟说起少年时代的糊涂,无故地虐杀了他的快乐,希望能得到他的宽恕和谅解。然而,对方已经全然忘却,毫无怨恨,自然也无所谓宽恕。
当年读这篇文章,心中的伤感至今仍清晰记得,一是为了破屋中躲起来做风筝的小孩,他的心灵该遭受了怎样的戕害?一是为了人到中年的大哥,沉重地道出自己的忏悔,却永远也不会得到宽恕和谅解,因为遭受伤害的人已经全然忘记,而他却会毕生背负于身。它如此沉痛地展示了生命的一种无奈——郑重其事地负荆,满以为从此可以解脱,却不料再也找不到请罪的理由,沉重的负荆因而成为不能承受之轻。
然而忏悔了的大哥还是幸运的,他毕竟能够有机会亲口对受他伤害的人说一声“对不起”,尽管遗忘已经永远阻挡了对面的回声。
假如当初受伤的人永远不在了呢?
段莉莉年轻丰盈的生命,已经永远定格在很多年前那个落雪的黄昏。莫名其妙的腿疼,一串拗口的医学名词,就此宣判了一条年轻生命的死刑。那时我正和她一起读研,去医院看望时,她已经昏迷,从此再也没有醒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近距离观望死亡,无奈地看到生命的花朵在瞬间凋落。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但也许终此一生,若萍都将背负沉重的遗憾,在平凡的日子里时时体会到尖锐的刺痛。
在人生的长路上,越往前走,我们越感觉到沉重。肩上的背篓里,装载的很多东西都是沉重而无意义的,比如悔恨,比如伤害,比如亏欠。当时以为解气了,胜利了,轻松了,没想到它们会随着光阴越来越重,成为心的“结石”。使我们的心痛楚的,往往是来自它们的重量。其实想想当初,我们根本就可以不必背上的。
如何做到不去伤害一个人,在漫长的日子里如何化解因为伤害而造成的内疚,这真是我们一生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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