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隔山 (第1/3页)
病房里的死寂,被窗外的寒风衬得愈发沉重。南乔那句“不用你们操心”的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将他与两位姐姐之间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亲情薄纱,彻底击沉。南芳和南玉的匆匆离去,留下的不只是空旷的门口,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切割。
接下来几天,市医院的账单如雪片般飞来。每一次缴费通知,都像在提醒南乔那个预估单上的数字并非虚言。母亲开始第一阶段的化疗,反应剧烈,呕吐、脱发、迅速憔悴下去,但精神偶有清醒时,却只反复念叨着“回家”、“太贵了”、“别治了”。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南乔心上,也落在一旁默默伺候的苏予锦耳中。
亲戚朋友闻讯而来,探望之余,目光总不免掠过那些昂贵的进口药和仪器。几个上了年纪的叔伯,把南乔拉到走廊,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乔,孝心要有,但也得量力而行。你妈这岁数,这病情……西医这套,太伤人,也烧钱。不如带回家,好好养着,弄点好中药调理,止痛,人也少受罪。最后的日子,舒坦点比什么都强。”
最初,南乔只是沉默地摇头。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看着母亲在病榻上被化疗折磨得形销骨立,再看看银行卡里急速缩水的数字和苏予锦眼底下越来越重的青黑,他坚固的决心也开始出现裂痕。
那天,主治医生找他谈话,语气平静而客观:“老人家的体质对化疗耐受性很差,继续下去,效果未必理想,生活质量却会极低。从医学角度,我们尊重家属的任何选择。如果考虑转为姑息治疗,减轻痛苦为主,也是负责任的做法。”
姑息治疗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南乔最后一丝犹豫。
回家的决定做得艰难而迅速。两位姐姐得知后,先后打来电话。南芳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小乔,你也别太倔,这样……也好。妈回家了,你俩照顾也方便。钱的事……”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和你三姐商量了,我们毕竟嫁出去了,家里也紧,但妈是亲妈,我们也不能不管。这样,以后每个月,我们两家,一家出300,合起来600,给你打过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给妈买点营养品。”
一个月300。两个女儿,对晚期母亲的“心意”。南乔听着,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反驳,也没答应,只是沉默地挂了电话。苏予锦在一旁静静整理出院的衣物,闻言,手指只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连头都没有抬。300元,在这个沉疴缠身的家庭面前,轻飘飘的,像是一个讽刺。
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费用预估单,最终成了压垮南乔最后一根稻草的现实砝码。亲戚们“现实点”的劝告,医生关于“生活质量”的客观分析,以及母亲在化疗间隙痛苦清醒时,反复念叨的“回家、太贵、别治了”,像无数细密的绳索,勒得南乔喘不过气,也勒断了他最后一丝坚持。他做出了那个让内心撕裂、却看似“理智”的决定放弃医院天价的放化疗,带母亲回家,进行姑息治疗。
回家的路,是另一种沉默的迁徙。母亲躺在面包车后座,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意识半昏半醒。苏予锦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医生开的止痛药和简单的护理说明。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如同他们正在逃离那座冰冷的医疗堡垒,却驶向另一片被病痛阴影笼罩的、熟悉的土地。
家,因为病人的归来而被重新定义。空气里开始常年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令人稍感慰藉的是,母亲的情况确实如医生所说,在停止激进治疗后,身体遭受的折磨性副作用减轻了。大多数时候,她能够自己慢慢起身去厕所,能用颤抖的手自己端起碗喝点粥,白天偶尔还能在苏予锦的搀扶下,在狭窄的客厅里走几步,晒晒太阳。这“生活还能自理”的表象,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日益腐朽的真实。
苏予锦辞去了工作。这个决定几乎没有经过讨论,像是一个不言自明的必然。她成了这个家里24小时待命的“守护者”。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熬药,一日三餐变着法儿做尽量软烂、有营养的食物,督促母亲按时吃药,清洗换下的衣物,打扫被病气笼罩的房间。母亲虽能自理基本起居,但动作缓慢,时常打翻东西,精神不济时更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看顾。苏予锦像个无声的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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