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二合一) (第3/3页)
算了,即便未来长成大树,也是一棵歪脖子树。
反正,不是啥好树,从现在的小树苗就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棵很刁钻的树。
这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其构思之奇诡,寓意之深邃,叙事之沉稳,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青年作者的习作范畴。
它触及的问题——信仰的多元与本质、故事与真实的关系、文明与兽性的边界——都是文学,乃至哲学永恒的母题。
而司齐用这样一个充满异域风情和冒险色彩的故事将其包裹,举重若轻,既有可读性,又不失思想的锋芒。
更难能可贵的是文字间那股沉静的力量。
没有虚浮的煽情,没有刻意的说教,甚至在描述最奇幻或最恐怖的场景时,都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娓娓道来的平静。
这份控制力,这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叙事功力,在年轻作者中实属罕见。
季羡霖重新拿起那两页信纸,又看了一遍。
目光落在“斗胆”、“恳请”、“不吝赐教”这些字眼上,不由摇了摇头,笑了笑。
沉吟片刻,将稿纸仔细地按顺序理好,用镇纸压住。
然后铺开一张素白的信笺,取下笔架上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小楷,在砚台里舔了舔墨。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略一沉吟,便落了下去。
字迹清癯却有力:
“司齐同志: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已拜读。不佞阅毕,心绪难平,竟有半晌无言。此作构思之奇崛,寄意之遥深,叙事之从容,实大大超乎我之初料。海上漂流之险绝,人虎共存之诡谲,信仰与理性之纠缠,叙事与真实之辩证,皆熔铸一炉而浑然天成,确为近年来罕见之有力作。足下青年才俊,而能沉潜至此,探骊得珠,殊为可贵。”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笔。赞扬是真诚的,但作为长者,也需指出前路。
他继续写道:
“然,此作立意高远,涉猎甚广,尤以宗教背景、哲理寓意为骨。出版之后,恐毁誉参半,解读纷纭,此亦佳作问世之常情。望足下心有定见,不为浮议所动。至若其中涉及印度教义、海洋知识等处,细节或有可商榷者,然无碍宏旨。总体而言,此稿已然成熟,可示人也。”
他考虑是否要提些具体的修改意见,但细细想来,此作气韵已成,框架已立,若妄加斧凿,反恐伤其神髓。
不如静待其面世后,观其反响,再作计议。
于是笔锋一转:
“盼你戒骄戒躁,更上层楼。
匆此,即颂撰安。
季羡霖手泐。
九月十八日。”
写完,他吹干墨迹,又看了一遍,觉得语气既表达了激赏,也隐含了期许与提醒,还算妥帖。
他将信用信封封好,放在那叠稿纸旁边。
做完这些,他才感到一阵久坐后的疲乏袭来,脖颈也有些发僵。
他站起身,在略显拥挤的书房里慢慢踱了几步,目光扫过四壁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那里密密排列着他毕生搜集、阅读的古今中外典籍。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书桌上那厚厚的、承载着一个年轻灵魂磅礴想象力的稿纸上。
窗外,暮色渐合,燕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季羡霖推开半扇窗,带着暑热的晚风拂面而来。
他望着远处朦胧的街市轮廓,仿佛能穿过这千里之遥,看到南方那个小县城里,一个年轻人正如何焦灼而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回音。
他嘴角那丝欣慰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
……
上海的午后,比燕京多了几分潮润的闷。
梧桐叶子蔫蔫地搭着,弄堂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自行车铃响,也显得有气无力。
金江穿着汗衫,摇着蒲扇,正对着电风扇“研究”一篇关于寓言现代性转化的论文,看得有些头昏脑涨。
“屋里厢,有你挂号信,浙江来的。”老伴儿拿着个厚墩墩的信封进来,顺手把桌上见底的茶杯续上凉茶。
“浙江?”金江扶了扶老花镜,接过信封一看落款,“海盐县文化馆司齐”。
他先是一愣,长春会议上那个眼神清亮、喜欢“谈情说爱”的年轻人形象跳了出来。
随即,一抹慈祥的笑意从眼角漾开:“这小子,还真鼓捣出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