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老染匠的染缸,草木染时光 (第1/3页)
二月的老巷,春寒料峭却藏着生机。巷口的老柳树抽出鹅黄嫩芽,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唤醒沉睡的时光;墙根下的桃花鼓着粉嫩的花苞,裹着一层细密的绒毛,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湿润气息。拾光书店的木门敞开着,门口悬挂的蓝印花布幌子随风轻摆,“刺绣流年展”的余热未消,玻璃橱窗里已经换上了新的海报——“草木染时光展”几个墨色大字旁,缀着几片风干的板蓝根叶与艾草,古朴又雅致。
进店的客人刚踏过门槛,便被一股独特的香气吸引。那香气不似香水般浓烈,也不似花香般清甜,而是带着草木的温润与阳光的暖意,混合着淡淡的靛蓝气息,让人瞬间静下心来。展柜里,一块块染布整齐陈列,像是铺开了一幅自然的色谱:深邃的靛蓝如夜空般沉静,布料上还留着浸染时自然形成的水纹;清新的艾草绿带着春日的鲜活,仿佛能闻到雨后艾草的清香;温暖的姜黄像秋日的暖阳,柔和不刺眼;淡雅的茱萸粉透着少女般的娇羞,颜色温润得恰到好处。更令人称奇的是几块夹缬染布,青蓝底色上印着菱形花纹、缠枝莲纹,图案古朴灵动,每一针每一线的痕迹都清晰可见,透着手工制作的温度。
染布的主人王春生老爷子,正坐在展柜旁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一块刚染好的靛蓝土布。他今年八十一岁,身形不算高大却脊背挺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浅浅的毛边,却干净整洁。老爷子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眼角的纹路深深浅浅,像是染布上自然形成的肌理,却透着一股不服老的精神劲儿。他的双手粗糙得布满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靛蓝色痕迹,那是几十年染布生涯留下的印记。
“俺家祖上三代都是染匠,打清朝末年就开着染坊,这口染缸是俺爷爷二十岁那年亲手做的,到现在整整一百二十年了。”老爷子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浓浓的乡音,说话时眼角的皱纹会微微上扬,“俺爷爷常说,草木染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手艺,取之于自然,用之于人,染出来的布料不仅颜色温润,还对皮肤好,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穿,舒服不刺激。”
他放下手里的土布,起身走到展柜中央,指着一口乌黑发亮的染缸说道:“你们看这口缸,是用深山里的百年杉木做的,外面用三道铜箍固定,历经百年风吹日晒,还是这么结实。杉木性稳,不容易变形,还能让染料更好地发酵,染出来的颜色更纯正。”老爷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染缸的内壁,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这缸壁上的颜色,是一代代染料渗透进去的,刮都刮不掉,这里面藏着俺们王家三代染匠的心血。”
围观的客人里,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好奇地问:“王大爷,这些颜色都是用植物染出来的吗?怎么能染得这么均匀好看呀?”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从旁边的竹篮里拿起一把晒干的板蓝根叶子,叶子呈深绿色,边缘有些卷曲,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染靛蓝,就得用这板蓝根的叶子,还得是霜降后的叶子,色素最饱满。制作染料可是个细致活儿,急不得。”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制作过程,眼神变得悠远,“首先得把板蓝根叶子摘下来,洗干净,然后放进这口大染缸里,按比例加入清水和生石灰。生石灰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颜色会发灰,少了发酵不充分,染出来的布容易褪色。”
“加完料之后,就得等着发酵,整整二十一天,一天都不能少。”老爷子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数着,“这二十一天里,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搅拌染料,用俺们特制的木桨,顺着一个方向搅,搅到水面起了细密的泡沫,闻着有股淡淡的酸香味儿,才算到位。要是哪天真忘了搅拌,这一缸染料就废了,前面的功夫全白费。”
他又拿起一块靛蓝染布,递给旁边的客人,“你们摸摸看,这布的手感多柔软,不像化学染料染的,硬邦邦的还刺眼。草木染的布,越洗越软,越洗颜色越温润,就像老酒一样,越陈越有味道。”客人轻轻抚摸着布料,果然触感细腻柔软,带着自然的肌理,颜色虽不似化学染料那般鲜艳,却透着一种质朴的美感。
“俺年轻的时候,村里的染坊就俺家一家,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俺家染布。”老爷子的话匣子打开了,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那时候没有机器,全靠手工,俺一天能染十五六匹布,从天亮忙到天黑,腰都直不起来,可心里踏实。看着村民们穿着俺染的布做的衣服,脸上带着笑,俺就觉得再累也值了。”
“俺爹对俺要求严着呢,他常说‘染布先染心,心不诚,布就染不好’。”老爷子的眼神里满是回忆,“俺十八岁那年,刚跟着爹学染布没多久,有一次来了个加急单,客人要赶在婚期前染好一批红布做喜服。俺想着快点完工,染布的时间没到就把布捞了出来,结果布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发花。俺爹看到后,拿起染棒就往俺身上打,打得俺后背火辣辣地疼,他还骂俺‘你这是砸王家的招牌!做手艺的,讲究的就是精益求精,半点马虎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从那以后,俺就记住了爹的话,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沉下心来,一步一步来。染布的时候,眼睛要盯着布料的颜色变化,手里要掌握好时间,染料的浓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有时候一块布要反复浸染七八次,才能达到想要的颜色,急不得,也懒不得。”
“最难忘的是一九六二年,村里遭遇了大旱灾,几个月没下雨,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山上的植物也蔫了,俺们染布用的板蓝根、艾草、姜黄根都断了货。”老爷子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那时候村民们的衣服都穿得打了补丁,想染块新布都难。俺看着心里着急,就带着俺儿子,背着竹篓上山找能染色的植物。”
“山里的太阳毒得很,晒得人头皮发麻,俺们父子俩每天天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