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蛛网缠身 (第3/3页)
荣下落,想坐实焦尸就是郑荣。”
“让他们查。”蔡京微微一笑,“郑荣这根线,我们放出去,自然要物尽其用。不过,光是旧怨还不够。得让郑荣的‘出现’,更合情合理一些。”
“先生的意思是?”
“找个人,扮作郑荣的‘昔日同伙’,去开封府‘报案’,就说郑荣来汴京是为了找苏轼寻仇,曾扬言要烧了苏轼最珍视的东西。司马光曾是苏轼的恩师兼挚友,烧他的旧邸,既能泄愤,又能打击苏轼,合情合理。”蔡京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记得,要找那种市井无赖,演技要好,口供要经得起推敲,但又要留点破绽,让程颐和开封府的人,能‘顺藤摸瓜’地查下去。”
“属下明白。那书童小坡这边……”
“先静观其变。”蔡京道,“看看程颐怎么出招,也看看苏轼如何应对。那孩子是颗不错的棋子,用得好,能搅乱一池水。必要时……可以帮他‘下定决心’。”
斗笠人点头,悄然退下。
蔡京独自留在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他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虽然这棋盘上棋子众多,心思各异,但他相信,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掌控棋局走向的人。程颐想借刀杀人,苏轼想自证清白,那焦尸背后的真凶或许另有目的,而他要的,只是这潭水越浑越好。水浑了,才能摸到大鱼。
只是,他微微蹙眉。苏轼那件消失的蓝袍,到底去了哪里?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被苏轼自己或亲近的人藏了起来?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还有苏轼离席的那盏茶时间。他隐隐觉得,那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必须尽快找到这把钥匙。
*
苏府,书房。
苏轼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开始飘落的梧桐叶,心中纷乱如麻。苏辙去打听消息还未回来,朝云称病未出房门,小坡被锁在下房,整个苏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有下人们偶尔低语和匆匆走过的脚步声,带着惊慌和猜测。
他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开封府虽然暂时没有再来,但此案未结,自己仍是最大嫌犯。程颐那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朝堂之上,恐怕已经流言四起。而府内,信任的基石正在悄然崩塌。
那盏茶的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苏轼在心底一次次质问自己,可记忆始终是一片空白,只有那股混杂着脂粉和铁锈的腥气,偶尔飘过鼻端,带来阵阵寒意。
就在他心绪不宁时,老仆吴伯颤巍巍地来到书房外,禀报道:“老爷,门外有客递帖求见。”
苏轼皱眉:“是谁?我不是说了,闭门谢客。”
“是……是章惇章大人府上的管事,说奉章大人之命,有机密事相告。”
章惇?苏轼一怔。章惇是新党中坚,虽因元祐更化被外放,但其在朝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且与自己政见相左,素无往来。他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是落井下石,还是……
苏轼略一沉吟:“请他去偏厅。”
片刻后,苏轼在偏厅见到了这位章府管事。来人四十许年纪,面容精干,眼神锐利,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小人章禄,见过苏学士。”
“章管事不必多礼,请坐。不知章大人有何指教?”苏轼不动声色。
章禄没有坐,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函,双手奉上:“我家大人虽与学士政见不同,但素来敬重学士才学。今闻学士蒙受不白之冤,特命小人送来此信,或对学士有所助益。”
苏轼接过信函,拆开火漆,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元祐四年九月初七夜,驸马府东跨院竹林,子瞻兄更衣时,曾与一右手微蜷之中年男子密谈片刻。该男子面生,非王府宾客,似有汴河口音。章某偶见,未敢惊扰,今事急,特告之。”
落款只有一个“惇”字。
苏轼捏着信纸,心中巨震。章惇看见了!他看见了自己离席更衣时,与一个陌生男子密谈!右手微蜷……难道就是仵作所说的,右手小指有旧伤之人?那个人是谁?郑荣?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谈了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章惇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消息?是示好,还是另有图谋?他信中只说“偶见,未敢惊扰”,又特意点明“今事急,特告之”,是想卖个人情,还是要把他推向更深的迷雾?
“章大人可还说了什么?”苏轼强压心中波澜,看向章禄。
章禄垂首道:“我家大人只言,清者自清,然浊浪汹汹,恐非人力可挡。望学士善自珍重,明辨忠奸。”说完,再次一礼,“话已带到,小人告退。”
章禄离去后,苏轼独自站在偏厅,手中那封信仿佛有千斤重。章惇的示警,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自己确实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见过一个右手有残疾的陌生男子。这个人,是否就是司马光旧邸中的焦尸?自己与他密谈,谈了什么?为何事后全无印象?是酒醉断片,还是……被人下了药?
如果是假,那章惇此举目的何在?扰乱他的心神?还是想引导他走向某个错误的调查方向?
无论如何,这条线索,他必须查下去。右手微蜷、汴河口音、中年男子、九月初七夜出现在王诜府邸东跨院竹林……
“子由!”苏轼扬声喊道,才发现苏辙尚未归来。他攥紧信纸,走到书案前,想提笔记录下这些特征,指尖却微微发颤。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乌云低压,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那张无形的网,似乎收得更紧了,不仅来自外部的敌人,也可能来自曾经的对手,甚至……来自自己记忆深处那片致命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