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范文吧 > 汉水砖声 > 第七章 瓦匠 (1966年春-夏)

第七章 瓦匠 (1966年春-夏)

    第七章 瓦匠 (1966年春-夏) (第3/3页)

,再重来。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胸口也开始发闷,有些喘不上气。他停下来,扶着屋脊,歇了好一会儿。

    王建国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连声说:“哥,要不下来吧,明天再说……”

    ***摇摇头,抹了把汗,又拿起了瓦刀。

    底灰终于勉强抹平了。他开始铺瓦。册子上说,要“压七露三”,就是上一片瓦要压住下一片瓦的十分之七,只露出十分之三。要“顺水走”,瓦垄必须笔直,稍有歪斜,雨水就可能倒灌。他一片一片地摆,摆好了,用线锤吊着看直不直。歪了,调整。再吊,再看。反反复复。

    仅仅是换那几片碎瓦,修补那一小片屋顶,他从清晨一直干到日头偏西。中间只下来匆匆扒了几口易秀兰送上来的菜糊糊。当最后一片瓦压好,用和好的泥在瓦缝和瓦当处仔细勾抹严实后,他几乎虚脱,坐在屋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比之前更黄了。

    但他没急着下去。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忙活了一天的成果。新换的瓦片颜色比老瓦深,在那片灰黑色的屋顶上,像一块笨拙的补丁。瓦垄也不算绝对笔直,近看还能看出细微的起伏。勾缝的泥也糊得有些粗糙。

    可就是这片笨拙的补丁,堵住了那个漏雨的窟窿。

    傍晚,王长安收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屋顶。他眯着眼,看了很久,然后低下头,对扶着梯子下来的***说:“嗯,像那么回事。”

    夜里,没有下雨。但***还是睡不着。他睁着眼,听着屋顶的动静。没有嘀嗒声。一片寂静。

    第二天,是个阴天。到了后晌,果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坐在堂屋门槛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原来漏雨的那处墙壁。雨水顺着瓦沟流下,在屋檐下挂成一道水帘。墙壁上,那片深色的水渍还在,但没有新的水痕蔓延开来。

    雨下了小半个时辰。那处屋顶,没有再漏。

    ***一直绷着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手掌上,除了原有的劳作的厚茧,又添了几道被瓦片边缘划破的新伤,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灰。虎口因为长时间用力握持瓦刀,隐隐作痛。

    但这双手,刚刚靠着一本发黄的旧册子,几件生锈的老工具,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做成功了一件事。一件很小,很具体,但实实在在的事。它没有改变他“反革命家属”的成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出路”和“认可”,但它堵住了一个漏雨的窟窿,让这间老屋在风雨中暂时有了一个干燥的角落。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堂屋角落,蹲在那个敞开的旧木箱前,再一次拿起了那本《王氏泥瓦作技艺辑要》。

    这一次,他翻看的速度更慢了。目光扫过那些关于“砌墙”、“做脊”、“盘炕”、“砌灶”的记载时,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刚刚被他修补过的屋顶,声音均匀而绵密,不再是一种恼人的噪音。

    ( 《起手》 完)

    ---

    【下章预告】

    立身(1966年夏-秋)

    修补自家屋顶的成功,让***在病中找到了新的寄托。他开始在自家院里,用废砖旧瓦,默默练习册子上的各种技艺。不久,村里的邻居也知道了王家老二“会修房”。在这山雨欲来的1966年夏天,这门几乎被遗忘的“封建手艺”,能为他打开一扇窗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