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闸北的火 (第3/3页)
“撤!撤到后面去!”
但来不及了。
第二发、第三发炮弹接踵而至。整个街道变成火海。爆炸的火光将夜空染成白昼,浓烟滚滚,热浪灼人。
林征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摔在瓦砾堆上。左臂传来剧痛——可能骨折了。他挣扎着爬起来,耳朵里全是嗡鸣,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到班长在喊什么,但听不清。
他看到战友们在炮火中奔跑、倒下。
他看到那个问“能赢吗”的小兵被倒塌的墙体埋住,只剩一只手露在外面,手指还在抽搐。
这就是战争。
真实的、残酷的、毫无浪漫可言的战争。
林征捡起步枪,跌跌撞撞地向后跑。但炮火覆盖了整个街区,无论跑到哪里,都有炮弹落下。
一发炮弹在十米外爆炸。
弹片如死神的镰刀般横扫。林征感到后背被狠狠撞了一下,然后是灼热的疼痛。他向前扑倒,脸撞在碎石上。
他想爬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
后背湿透了。是汗,也是血。
他艰难地翻过身,仰面朝天。
夜空被火光映成诡异的橙红色,浓烟如巨龙般翻滚。炮声还在继续,但在他耳中已经变得遥远。
又来了。
熟悉的濒死感。
但这一次,林征没有完全被恐惧吞噬。李振良的记忆和情感还在影响着他。这个十九岁的广东青年,到死都相信“一定会赢”。
林征突然明白了什么。
也许这个轮回的意义,不是让他改变历史,而是让他理解——理解每一个时代的普通人,如何在绝境中寻找信念,如何面对必死的结局,如何用微小的生命去诠释“不屈”二字。
张二狗为了一口白面馍当兵,死得懵懂,但也是为国而死。
李振良为信念投笔从戎,死得明白,死得其所。
他们都是这个民族在危难时刻的缩影。
后背的剧痛在扩散,意识开始模糊。
但这一次,在意识完全沉入黑暗之前,林征感觉到了那个“权限”。
死亡前最后60秒的控制权。
他能动了。
虽然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但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最后的能量都集中到了这短暂的时刻。
他该做什么?
警告战友?来不及了。
传递情报?没有情报。
杀死敌人?没有敌人。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左侧。
三米外,那个被埋住的小兵,露在外面的手已经不动了。
林征用尽最后的力气,一点点挪动身体。每动一下,后背的伤口就涌出更多的血。碎骨摩擦着内脏,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但他还是挪了过去。
伸出右手——还能动的右手,握住了那只已经冰凉的手。
“会赢的……”
他用李振良的声音,用粤语,轻轻说了这三个字。
虽然那个小兵已经听不见了。
虽然这句话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但他还是说了。
因为这是李振良会做的事。因为这个学生兵到死,都想给战友一点希望。
说完这句话,林征放松了身体。
意识开始抽离。
这一次,他“看”到的走马灯不一样了:
广东梅县的客家围屋,天井里的老榕树。
上海租界的书店,他第一次读到《新青年》。
参军那天,几个同学在照相馆合影,笑得灿烂。
母亲的信,字迹工整:“望儿平安归来。”
战壕里,他教那个小兵写自己的名字。
刚才小兵问他:“能赢吗?”
画面定格在小兵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上。
然后,那个意念再次出现:
“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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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1月29日,凌晨0时13分
死亡确认
存活时间:6小时26分钟
最后选择:握住死去战友的手,说“会赢的”
死因:日军炮击,背部大面积弹片伤,失血过多
击杀者:日本海军陆战队 舰炮火力覆盖
遗言记录:“会赢的”(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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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间隙:4.1秒
漂浮。
无尽的漂浮。
张二狗的记忆和李振良的记忆在意识中交织。一个懵懂,一个清醒;一个为生存,一个为信念;一个死在北大营的月光下,一个死在闸北的火海中。
但他们都死了。
都为这个国家死了。
林征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发生变化。那些死亡的记忆、那些情感的重量,正在塑造着什么。
然后,新的剧痛袭来。
更早的时间,更北的地点。
轮回第三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