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范文吧 > 沙漠王子 > 第一章 出塞曲

第一章 出塞曲

    第一章 出塞曲 (第2/3页)

慕卢斯那双猩红的眼睛,毫无疑问,那是魔鬼的特征。可是大帐中却另有一个生物咆哮起来,在油灯照不见的角落里有个大铁笼子,里面居然有一头满身伤痕的魔狼。

    “它不喜欢你,因为你们是同类。”郅支冷笑道,“想请你也喝一杯,不过你喜欢比这更红的东西。”

    罗慕卢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单于,没有答话。他用一根细长的手指对魔狼做了个警告的手势,那头狼却更加狂躁了。

    郅支说道:“算了,别去招惹它!当时为了捉到它,我的手下死了那么多。它现在老了,可还是只爱吃人肉。这正好,你吃剩的东西拿去喂它,不算糟蹋。”

    乌历屈插话结束了这段不友好的对话,他告诉郅支:“罗慕卢斯是专门来道歉的,因为昨晚他的手下没能把伊屠牙杀掉,他当时不在营帐里面,夜行者们没找到他。”

    郅支一仰头将酒喝光,然后说:“没关系,我自己会解决那个小杂种。虽然养活夜行者的代价还挺高,我的奴隶们快被吃光了。”

    罗慕卢斯回答说:“单于不必担心奴隶的数量,你打胜仗之后自然会有数不清的俘虏。”随后,他略微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我真不喜欢这帮夜行者!”郅支对乌历屈说,“他们不是长生天喜欢的种族,这些西域来的家伙很古怪。”

    “但是他们有用啊,单于。”乌历屈微笑着说,“他们其实不是来自西域,罗慕卢斯说过他们来自更西的地方,叫做欧罗巴。”

    “我不管他们来自什么巴,反正胜利还是要靠自己!”郅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蒙迪乌召集的卢水部主力明天就能赶到,不过看起来凭我自己的屠各部就能解决问题了。山羊再倔强也还是羊,想偷袭我?哈哈……”

    乌历屈看着狂笑的单于,眼中渗出一丝难以理解的光芒。

    一匹黑骏马驮着一位裹着披风的女夜行者,跑上天坛山脚下的小山丘。女夜行者勒住马望着苍茫的原野,天与地之间尽是缓缓飘落的雪花,看不见远处淼茫的北海。她低头看看脚下,枯草顶端已经积了一寸厚的雪,马上就要被压折的样子。她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又一个骑黑马的夜行者来到她身边。

    后来的夜行者问道:“蕾娜斯,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蕾娜斯悠悠地说道:“尤米尼斯,你关心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尤米尼斯说:“罗慕卢斯把你许配给我,我自然要关心自己的未婚妻。”

    蕾娜斯不耐烦地说:“你哥哥虽然是族长,可这事没经我同意就没用!”

    尤米尼斯指责她:“你总是这样不合群,昨晚大家去袭击汉军大营,你却独自跑到北海里游泳!”

    “要你管!我又没答应去杀人放火,谁答应的谁去做,我只管玩!”蕾娜斯继续用眼睛巡视四野,准备捕捉一抹异常的蛛丝马迹,“难得白天能出来,我要好好地看看。”

    尤米尼斯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某人答应过要上演一出好戏给我看,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去拧掉他的脑袋。”

    “是谁?”

    “嘘!”蕾娜斯打断尤米尼斯的追问,她指着远处说,“真的来了!”

    四名身着黑衣黑甲红斗篷的汉军骑兵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枯黄的草丛将马胸部以下的部分淹没,骑士和马匹都披满了积雪,四名骑士最左边的校官持剑,中间的手持弓弩,最右边的手持军旗,朔风吹得军旗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四名骑兵身后三十步,跟着一排同样打扮的马弓手,这些骑兵手里也都端着弓弩。在马弓手背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汉军步兵。步兵队伍前面是好几排弓箭手,弓箭手身后是两排举着军旗的棋手,军旗迎风招展,把后面的队伍弄得影影绰绰的。沿着地平线向远处看去,那四万五千名步兵组成的庞大队伍逐渐显出阵容,他们在骑马军官的带领下端着弓弩、擎着长枪、握着砍刀,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来。在步兵队伍的两侧各有两千五百名骑兵护卫,骑兵们缓缓而行,保持与步兵方阵的相同速度。

    整支汉军都参与进来了,左尘没有任何犹豫也没留任何退路,他命令所有的人都拿起武器,伙夫把菜刀换成砍刀,马夫骑上驮马充当骑兵。在草原上以步兵对抗骑兵而且还脱离营寨主动进攻,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需要疯狂。机动灵活是匈奴作战的最大特点,他们采用小股骑兵试探,然后采取突然袭击的方法对敌方薄弱部位实施冲击。一旦攻击受挫,立刻撤走,然后寻机从侧面突破。和匈奴人打仗是一种很痛苦的事,因为他们很少与对方用刀剑厮杀,而是不停地射箭。他们在进攻前射箭、在进攻的过程中射箭,甚至在他逃跑时还在射箭。汉朝步兵对于匈奴骑兵是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着,这种类似无赖的打法可以把人逼疯!大体上,死于匈奴之手的人基本上都不是被刀剑砍死的,而是被箭射死。

    两个夜行者立马于山丘上,看着左尘的这五万人缓步走向单于大营,天地间除了整齐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尤米尼斯摇着头说:“这些人在走向死亡,他们指望靠两条腿对骑马的匈奴人来一次突袭。”他转脸劝蕾娜斯,“这里离他们太近了,如果被卷进去的话,即使是我们也难以脱身的。”

    蕾娜斯轻蔑地一笑说:“你害怕的话就先走吧。”

    尤米尼斯说:“我是要去告诉一下匈奴人,他们毕竟是我们的雇主。”他伸出手试图拉着蕾娜斯的那匹马一起离开,蕾娜斯却凶狠地用马鞭抽了下他的手背。一道血痕立刻浮现在尤米尼斯苍白的手背上,他的红眼睛腾地闪出一股怒气来。

    “小婊子,不要惹火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罗慕卢斯早就收拾你了。你不要以为卡洛斯能帮到你什么忙,他不过是我哥哥的一条狗,你也一样!”尤米尼斯猛抽马匹纵马离开,蕾娜斯独自呆在山丘上望着逐渐走近的军队,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是个疯子、傻子,还是一个有魔力的天才呢?”

    “蕾娜斯,”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风雪中轻轻传过来,一个裹着人皮斗篷的壮汉以难以想象的敏捷动作来到蕾娜斯身边,“你太放肆了,忤逆罗慕卢斯兄弟会给你带来灾难的!”

    蕾娜斯头也不回地低声说:“有你这样的哥哥,才是我的灾难!”

    郅支立马于天坛山顶,他在心里怀疑情报的准确性,直到汉军的队伍出现在他眼前。惊慌,震撼,安心,乃至于狂喜,这诸多的情绪在郅支心里轮流闪过。得知汉军已接近大营的时候他惊慌了,因为此时没做任何防备而措手不及;看到汉军队伍的时候他感到震撼,因为伊屠牙那小子显然是拉来了全部兵力来拼命的;率领部众跑上天坛山后他感到安心,显然敌人很蠢,没有趁风雪用轻骑突袭,那样会轻易击溃他的部众;看见汉军在山脚下的谷地排列阵势时他简直是狂喜——伊屠牙这蠢货竟然打算摆开阵势与我厮杀,用他那些可怜的步兵来对抗我的四万骑兵!

    想到这里,郅支仰天大笑。等他笑够以后,他的骑兵们也已经集结完毕。三万屠各部骑兵,还有来援的一万卢水部骑兵密密麻麻地立在山坡上。他们现在是凝固的冰,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变成势不可挡的洪流。四万铁骑挥舞着马刀借助山势直冲而下,以难挡之势一举冲垮汉军阵型,只要汉军阵型一乱,即使人再多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乖乖地任自己宰割。

    郅支是对的,放弃惯常的机动射箭,将骑兵放在高处一冲而下确实有着极强的冲击作用,如果汉军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阵营必然会被截成几部分,到时首尾无法呼应,形成不了强大的战斗力,就是一盘散沙。这实在是此刻郅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因为突然出现的汉军步兵把他逼迫得太紧,根本难以在平原上展开兵力。在仔细查看了汉军的阵型之后,郅支确信胜利已属于自己,他望着长生天,感谢她的护佑。

    匈奴人极为重视养马,因为马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工具。在对外征战时,匈奴战士往往一人带数匹马,轮换骑乘以做到昼夜兼程风驰电掣。当年冒顿单于以四十万骑围汉高祖刘邦于平城,并将马按颜色编队,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龙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赤黑马——那是何等的壮观!此时虽然郅支只有四万骑,不过在他心里犹如四百万骑般不可一世。

    郅支喝令:“右日逐王!”

    一位大汉驱马奔来道:“於夫罗在!”

    与二十年前相比,於夫罗也显老了。可是这位身高九尺的巨人依旧彪悍如初,能把手里那把九天玄铁打造的巨斧挥舞如飞。所谓九天玄铁就是天上落下的陨铁,比黄金更珍贵。利用九天玄铁打造出的兵器锋利无比,更可斩妖除邪。

    於夫罗来到郅支马前说:“启禀单于,孩儿们都准备好了。”

    郅支看着眼前这位大将,用嘉勉的语气对他说:“昨晚夜行者没能除掉伊屠牙,今天他倒送上门来了。靠你了,於夫罗。”

    於夫罗略一点头说:“要我说的话,单于根本不必依靠什么夜行者,这些妖魔鬼怪不是草原上该出现的东西。今天叫他们也看看我匈奴孩儿们的血气!”

    郅支明白他说的是实话,那些夜行者的确惧怕於夫罗,因为他的大斧,也因为他的正气。于是郅支大声吩咐道:“去吧,给我拿回来伊屠牙的狗头!”

    站在汉军步兵方阵前排的左尘一边系着裤子一边走到枣红马前,他对马逸群说:“你不去解决一下,待会打起来可顾不上,尿裤子的话可就出丑了。”

    马逸群难为情地笑着摇摇头,他低声问道:“左将军,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一口气来个突袭?”

    左尘说:“我要的是歼灭战不是击溃战!我们的骑兵太少,即使突袭成功也不过是把匈奴打散,郅支很快就能把败兵聚集起来继续为祸中原。单于的亲兵都来自屠各部,如果将之歼灭的话,郅支对于其他各部也就没那么威风了。”他望着山坡上的敌军说,“这是你第一次面临决战,怕不怕?”

    马逸群不知该如何回答,左尘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笑着替他答道:“怎会不怕?哈哈!我也是十八岁第一次上阵,当时出于激愤杀了人,只好投军赎罪。”

    马逸群忍不住说:“我听说你杀人前还刚被长天书院革除出门了。”

    左尘笑着说:“执掌书院的朱纪是个伪君子,干出爬灰的丑事。我写了首《朱大人赋》称颂他和儿媳的好事,就被开除了。那天从学院一出门,正碰见洛阳令的狗少带着人寻衅滋事,我一时火大就宰了他,然后就投军了。”他把笑容抿去,望着前方说,“第一仗就是跟着你爹打的,看着匈奴阵中的那个人冲过来,吓得尿了裤子,哈哈。真想不到他也在那边,他可是我们家的恩人。”

    低声说完这些话,左尘大声道:“马逸群,拉上我的马去骑兵左阵待命,这里不需要骑马的人了!”

    马逸群看着左尘说:“将军!您一定要在第一线吗?”

    左尘说:“周全指挥骑兵也很有一套,你跟着他打吧。这次我要站在这里,让全部的汉军都看着主帅和他们站在一起!”他挥手让马逸群离开,这时山坡上响起了匈奴的鸣镝,四万匹马开始同时迈步,匈奴骑兵自山上一冲而下,以猛虎之势扑向山下的汉军,杀声遍野,马匹嘶鸣,震天动地。

    左尘拎起一面铜锣命令道:“儿郎们,唱起来!”

    面对着山崩海啸一般扑来的敌军骑兵,步兵们便低声唱起军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左尘命令:“弓弩手瞄准!”

    号手吹起三声急促的调子,站在方阵最前排的三千弓弩手们举起沉重的弩瞄准敌军。左尘猛敲一声锣,三千支弩箭“嗖嗖嗖”闪电般飞射出去,如地狱的阴云一般掠过草原、山坡,一枚枚地洞穿了敌军马匹的胸口。正所谓射人先射马,马的体积大好瞄准,一箭上去人仰马翻,倒在地上的人与马立即便会被身后冲来的友军铁蹄踏成肉泥。一大片匈奴骑兵便以这种酷烈的方式死去,不过他们没有停也不能停。骑兵集团开始冲锋后只能一往无前冲破敌阵才有生路,仗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索性拼到底!

    步兵们还在低唱:“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左尘命令:“弓箭手瞄准!”

    号手吹起两声急促的调子,站在方阵最前排的弓弩手们早已通过阵中空隙退到后面装弩箭,三千名弓箭手跑到阵前举起弓箭瞄准敌军。左尘猛敲一声锣,三千支箭“嗖嗖嗖”飞出去再次射倒一片匈奴骑兵,人与马翻滚着、哀号着,又被身后的无数个马蹄踏为一团团血雾肉酱。剩下的匈奴骑兵眼中要喷出火来,恐惧和愤慨令他们浑身战栗,但他们知道危险已经过去,离汉军方阵只有三百步,弓箭手来不及射第二箭了!他们看着敌人的面目已经变得清晰,敌军唱的军歌也回荡在自己耳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眼看自己的马蹄就要踢中那些弓箭手的后背了!

    是时候了!站在山坡上的郅支与站在山脚下的左尘同时这么想。郅支微笑着伸手去掏悬在马鞍上的羊皮酒袋,左尘则喊道:“起!”他身边的步兵一起呐喊“起!”

    郅支看到汉军士兵们瞬间彼此靠拢合成严密的队形,阵中的那些旗帜被放倒,一直隐藏在旗帜后面的是——数千根被削尖的冷杉树干!这些碗口粗的树干足有三十尺长,汉军士兵们半蹲着数人合抱一根,将树根那头杵进地里,用尖锐的树梢对准飞奔而来的骑兵。这就是左尘的妙计,需要无比强悍的精神才能支撑着士兵们完成的大屠杀,需要分秒不差地在骑兵眼前竖起这些匪夷所思的巨大长枪。

    匈奴骑兵们和他们的单于都在心里惊呼:“来不及了!”,那一根根紧靠在一起的冷杉树干就像是一根根串起冰糖葫芦的竹签子,而匈奴骑兵便是连人带马自动送上门去的冰糖葫芦!郅支手里的酒袋跌落在地,鲜红色的西域葡萄酒在雪地上溅出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来。片刻后,山谷里传来一股可怕的惨号。冷杉木质坚硬又有韧性,跑在最前排的匈奴战马被当胸贯穿,巨大的惯性让它们身上的骑士胸腹也被穿透;后面几排骑兵也来不及勒马,于是同样的惨剧又反复上演,每根冷杉上都串着几个垂死的人和几匹垂死的马,人与马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呼号,让近在咫尺的汉军士兵都失魂落魄。

    左尘厉声呵斥那些手软的士兵:“打仗还怕什么血?扶好杆子!有回首后顾者斩!”于是很多步兵队里的军校们便也同样地呵斥手下,汉军的阵线犹如长城般坚固不倒。

    没被长杆穿透的匈奴骑兵们死活勒住了马,可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同伴们蜂拥而来,如洪流一般地挤在一起,很多人和马被挤倒、被踩死。无数人的喉管里疯狂呼号着同一个声音:“退回去,退回去!”另有一些还保持清醒的匈奴骑兵把手里的马刀朝汉军投掷过去,那些手扶长杆的士兵们不能闪避,只能用脑袋硬抗。一些人倒下去后便被战友拖走,立即另有一些人接替他们的位置,冷杉长杆依旧是匈奴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

    天坛山上响起了催促匈奴部队进攻的号角,血气再次涌上那些蛮族战士的大脑。既然骑马冲不过去那就下马作战!匈奴士兵们纷纷跳下马来,一些人放箭掩护另一些人挥舞着刀枪剑戟冲杀上来。显然手持冷杉的汉军士兵是没法抵抗的,但是如果他们放弃逃跑的话,那么汉军的阵势就被彻底冲乱了。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左尘。一千名手持造型独特短弩的射手跑到长杆手身后,他们手里端着的就是汉军最新装备的神秘武器:连弩。这种武器构造相当精密复杂,在柳木机匣里储存着十支短箭。一旦扣动扳机,瞬间十箭俱发,可飞百步远,因此算是守城利器。今日用在这里倒正合适,于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把蜂拥而上的匈奴兵射得如刺猬一般。

    连弩的最大缺点是装添麻烦,在战场上几乎是一次性武器,不过就这一次齐射便叫那些试图正面冲击的匈奴人都丧失了勇气。此时他们的主帅才醒悟左尘在山谷布阵的用意,於夫罗大喊道“孩儿们跟我来!”带领剩下的骑兵们向两侧的山丘上冲,如果能占据山丘便可绕击汉军方阵的侧背,立即可以扭转战局。这位壮汉一马当先地催动乌骓马向山丘上冲,其余的匈奴骑兵奋力跟在他身后。就在快到山顶的时候,於夫罗看见面前人影晃动,那是抢先一步运动到山顶的汉军弓箭手!他心里猛地一沉:完了!

    箭说到就到,把匈奴人翻盘的机会全都射落。於夫罗身边的士兵纷纷栽倒,他自己也左眼一黑,一阵剧痛让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於夫罗用手摸索着攥住箭杆,大喝一声把箭拔出来。他的眼珠被射碎,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来。于是他拨转马头向后边跑。这时山丘上又出现了汉军骑兵的身影,他们趁着自己人放箭射退匈奴骑兵的势头,呐喊着冲杀下来。

    此时的匈奴部队已经大乱,汉军骑兵虽然少,可是分工有序,一队马弓手截断了匈奴退路,另外两队分别从两侧山岗上杀下来。此外正面步兵方阵中的弓箭手与两侧山丘上的弓箭手一齐放箭,让以弓箭见长的匈奴人吃够了苦头。

    “下马者免死!”汉军的呐喊惊天动地,很多失魂落魄的匈奴骑兵闻声而降。於夫罗的亲兵们即刻用布为他裹伤,护卫他冲出重围奔上天坛山,铁青着脸的郅支正在山顶上等着他。山下的汉军呐喊而来,将天坛山合围。

    我成功啦!当左尘挥舞着长枪率部追击败兵的时候他这么想着;当左尘越过那一堆堆匈奴兵马尸首的时候他这么想着;当左尘跑过一群群跪地求饶的俘虏的时候他这么想着;一直到马逸群在乱军中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是这么想着。他狂笑着用长枪奋力掷向眼前的天坛山:“马逸群,看到没有?我成功啦!哈哈,郅支的骑兵被我的步兵击败,我们胜利啦!”

    马逸群牵着枣红马,他费了半天劲才让亢奋中的骠骑将军清醒过来。当左尘翻身上马的时候,军中主帅的责任感让他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人手去包围天坛山、收押俘虏并且扫荡山脚下那些无人守护的匈奴营帐。

    左尘仰望着天坛山顶上那根悬挂着九条狼皮的大旆,那里就是仇人所在之地,于公于私今日都要做个了断!于是他大声喊道:“捉得单于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此言一出,汉军立刻士气大涨,不顾疲劳饥寒振作精神蜂拥而上,目标只有一个——郅支!

    “乌历屈,现在怎么办?”郅支用虚无缥缈的声调问自己的右贤王,他的眼神透过於夫罗的身体朝前看,似乎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大汉是透明的一般。

    “没想到,伊屠牙竟然有如此能耐!”乌历屈有些沮丧地说,“历代单于起家的屠各精兵一朝全完了。”

    “伊屠牙,伊屠牙,小杂种!”郅支忽然暴怒起来,他用痛恨的语调质问於夫罗,“当年你为何要放走他们父子?”

    於夫罗默然无语,他将铁斧放在一旁,跪在地上听训,鲜血和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身前的雪地上。

    “单于,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还是赶紧突围为上。”乌历屈劝慰郅支说,“把大旆虚立在此,汉军定然以为单于就在山上。单于身边还有百余骑,若脱身便在此时啊!”

    “要我把单于大旆留给伊屠牙?”郅支咬牙切齿道:“我宁愿战死于此!”

    “草原上没有百战百胜的狼,只有永远挨宰的羊。单于只要脱身出去,在草原上随时可以召集新的军队。如果在这里战死,又有谁可以保住草原呢?”

    “单于!”於夫罗忽然站起来说,“我留在这里绊住汉军,请你赶紧离开。我以一死来赎罪!”这位壮汉的独目射出一股惊人的魄力来,让郅支都不由为之一震。他略一点头,转身上马说:“也好,就这么办!”

    乌历屈走到於夫罗身前低声说:“右日逐王,单于能否脱险就看你能拖多长时间。”说着他指了指被郅支抛下的魔狼笼子说,“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借助它的血肉。”

    於夫罗也不答话,径直拎着铁斧走向拥上来的汉军。

    当左尘骑马奔上天坛山之时,儿时那模糊的记忆让他唏嘘不已。那时候的天坛山长满青草,海东青在天空盘旋鸣叫。此时的天上笼罩着厚重的阴云,片片白雪没头没脑地落下来,积雪的山道让冲锋的士兵不断跌倒。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拥堵了大群士兵,这里的雪都被染红,那是人身上流出的鲜血,沿着山路淌下来又冻成冰。一具具匈奴和汉军士兵的尸体就这样被自己的血水冻在地上,几乎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浑身赤红的於夫罗守护在大旆旁边,他每挥舞一次斧头,汉军士兵的血和脑浆、骨髓便飞溅开来,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赤了整座山顶。他手下的亲兵早已经死光,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到自己的血也流干,杀到长生天收走自己的灵魂。这个匈奴勇士不知道自己沾了一个大便宜:太多汉军士兵因为惦记着活捉郅支的重赏而放弃了放冷箭的念头,那些勇敢的先行者都变作硬邦邦的残缺肉块冻在地上,他们的贪念和勇气都在天坛山上化为虚无。

    左尘远远地看着所谓的“单于”於夫罗在汉军士兵中间搏杀,他心里一惊,知道自己中计了。郅支肯定是让於夫罗做替死鬼,把自己的大旆也丢在这里逃命去了。他本以为郅支会守住自己这点尊严,看来这个弑父的罪人已彻底不要脸的。

    他吩咐马逸群说:“赶紧去转告周全,派骑兵在附近搜索,郅支已经逃走了!”

    马逸群拍马冲下山去传令,左尘又招呼自己的士兵说:“儿郎们散开,此人不是匈奴单于!”

    听到左尘这么说,汉军士兵们心中都腾起怒火:难道这半天来死伤许多兄弟只是在跟个冒牌货厮杀不成?于是立即有许多人举起手里的弓箭,想把那个匈奴大汗射成刺猬。左尘跳下马来从身边一个哨官手里夺过一支连弩,喝令道:“休得胡乱放箭,等我命令!”

    这时他看出那个哨官正是昨天嘉奖过的巴金贴尔多,便问道:“今天算你命大,一直打到这里还活着——斩首几何?”

    巴金贴尔多答道:“回将军,斩首极多,数不过来。”

    左尘仰天大笑几声:“哈哈,好小子。我要上报朝廷给你和所有在这里的兄弟们请功!给你改个汉名吧,以后上报的时候也容易些。”说罢他随手指着身边一具汉军尸体问,“此乃何人?”

    有人答道:“士兵张伟。”

    “好好记住,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左尘一边说着一边分开众人,朝那个最不想遇到的人走去。幼年时候,在黑暗和恐惧中他无法记住救命恩人的模样。再次相遇是在十二年前的战场上,哨官指着这个举着铁斧冲散汉军队列的汉子说他就是胡儿的右日逐王於夫罗。他默默地在心里问:父亲啊,若你还在世,又会怎样面对这位老朋友呢?

    左尘走到距於夫罗约十步远的地方停步,对他说:“叔父大人,小侄是左尘。”

    一时间万籁无声,在场的数千人屏住呼吸看着这奇怪的一幕,汉军主帅恭谦地向匈奴将军施礼。大伙在几分惊讶中带着愤怒,不明白左将军唱得究竟是哪一出戏?

    於夫罗用那只还能看清的右眼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大约八尺高,面色白皙,略有些络腮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