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收银子的人 (第3/3页)
孙彦同也伏下鼻尖嗅了嗅:“掺了樟脑与陈皮。想遮住别的苦味。”
“遮的是什么?”朱瀚问。
“断肠草的‘腥苦’,黄藤的‘涩苦’……还有一点,像是马钱子。”
孙彦同脸色变了,“这玩意儿要小心。”
“全部封存。”朱瀚道,“梢公押下,货送县衙,夜里就验。”
老梢公忽然长叹一声:“王爷,做了这么多年夜路,还头一回见你这样的。你若早一点来,这条河净些。”
“我不是来洗河。”朱瀚说,“我是来救人。”
老梢公不再说话,被人反剪了手往岸上带。三只窄船被拖进码头浅滩,枪尖对着每一只船舷,没人敢乱动。
“王爷!”一名捕快从桥另一侧奔来,“码头东头的柴棚有人点火!”
朱瀚目光一寒:“两人跟我,其余照旧封水!”
柴棚那端火势蹿得很快,风一鼓,火舌越过棚檐,橙红的亮把一片河面烧得像白昼。
火光中有人影蹿动,火星落下去,弹起又落。
朱瀚跨两步,袖内竹签电光石火般掠出,钉住一个黑影的肩背。
那人闷哼一声扑倒,手里还握着火折子。
另一个人翻身就跑,一个鱼跃钻进河里——水面一阵乱泡,“噗”的一声,他又浮出头来,像被网兜住。
水下两名差役合力拖网,死死收紧,他挣了两下,没动了。
“灭火。”朱瀚踩过灰烬,将半截未燃尽的布条从火堆里提起,晃一晃灰,是写有“永通”的粗布布头。
他指尖一勾,把布头藏进怀里。
月在云缝里钻出一角,风从西陵驿的石阶底下穿过,带了点草腥味。
朱瀚站在驿岸,低头看着那被火映红的水,眼神沉沉,良久不语。
回到县衙时,鸡已经叫过两遍。
校场尚未散尽,人群睡睡醒醒,靠在篱笆、靠在棚柱,手里仍紧攥着药方。
童子眼睛通红,却精神着。
他迎上前,压低声音:“王爷,换得差不多了。抓的人分开押,口供也分开记。”
“好。”朱瀚将从码头捞出的“永通”布头、浮板暗仓的粉包一一摆在案上。
温梨在屏风后看了一眼,轻声道:“你们这一夜,收得干净。”
“还没完。”朱瀚道。他看向孙彦同,“你说的‘借灯’,已经断一盏。剩下的在府城里。”
孙彦同点头:“府衙内外,早班辰刻换班。若要找人,不如赶在辰正前。那个时候,值日官还没坐定,人心浮,脚步乱,最容易露馅。”
他顿了顿,“我会作证。”
朱瀚没有夸他,也没有盯他,像对待一颗钉在案板上的钉子那样平静:“你说清楚由谁递签,谁押印,谁收银子。”
“递签的人轮换,无固定一人。押印多半由书吏代劳;收银子的人……”
孙彦同忽然笑了一下,笑意苦涩,“盯着堂外拿茶的就行。谁拿茶去的最多,谁手更稳。”
童子怔了怔,随即会意,眼里掠过一丝狐疑:“原来如此。”
“你去。”朱瀚吩咐,“带三个人,记住手稳的人,再记他的路线与交接人。”
童子领命,转身便走。
屋里短暂的静默之后,朱瀚对温梨道:“你可愿在校场向百姓说一遍‘花粉遮味’的法子?”
温梨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
“再给我煮一壶水。”朱瀚道,“一会儿请孙外堂喝茶。”
温梨明白他的意思,唇角轻轻一动,没有笑,转身去拨炭续火。
辰时未到,府城门口已经有马蹄声。
东市的文房被封,门上贴了四道封条;永通的门板被卸下,露出里面空空的柜架;
聚义仓的大门被厚木从里撑住,窗缝里照出黑沉沉的空仓。
街巷里的人围着看,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避着走,也有人站得更近。
校场上,童子把“辨草图”换了新的,图上多添了几笔:一条细线写“嗅味”,一条细线写“观丝”,另一条写“手拈”——他把每一条讲给百姓听,叫人把图抄在门神旁边、井口边、祠堂外,只要有墙的地方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