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一 (第1/3页)
一
有诡谲鸷悍之才,在下位而速觊非望者,其灭亡必速。故王莽、董卓、李密、朱泚俱不旋踵而殄。又其下者,则为张角、黄巢、方腊之妄,以自歼而已矣。
其得大位,虽夺虽僭,而犹可以为数十年人民之天下之祸乱为己任;君长,传之子孙,无道而后亡;则必其始起也,未尝有窥窃神器之心,而奋志戮力以一至于功立威震,上无驾驭之主,然后萌不轨之心,以不终其臣节而猎大宝,得天下而不可以一日居,未有或爽者也。
关东之起兵以诛董卓也,自袁绍始。绍之抗卓也,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其志可知已。及其集山东之兵,声震天下,董卓畏缩而劫帝西迁以避之,使乘其播迁易溃之势,速进而扑之,卓其能稽天讨乎?
乃诸州郡之长,连屯于河内、酸枣,踌躇而不进。其巽懦无略者勿论也;袁绍与术,始志锐不可当,而犹然栖迟若此,无他,早怀觊觎之志,内顾卓而外疑群公,且幸汉之亡于卓而己得以逞也。
于斯时也,蹶起以与卓争死生,曹操、孙坚而已。操曰:“董卓未亡之时,一战而天下定。”使一战而天下定,操其能独有天下乎?既败于荥阳,且劝张邈等勿得迟疑不进,失天下望,而邈等不用,操乃还军。
当斯时,操固未有擅天下之心可知也。以操为早有擅天下之心者,因后事而归恶焉尔。孙坚之始起,斩许生而功已著,参张温之军事,讨边章而名已立,非不可杰立而称雄也;奋起诛卓,先群帅而进屯阳人,卓惮之而与和亲,乃曰:“不夷汝三族悬示四海,吾死不瞑目。”独以孤军进至雒阳,埽除宗庙,修塞诸陵,不自居功,而还军鲁阳。当斯时也,可不谓皎然于青天白日之下而无惭乎?
故天下皆举兵向卓,而能以躯命与卓争生死者,坚而已矣。其次则操而已矣。岂袁绍等之力不逮操与坚哉?
操与坚知有讨贼而不知有他,非绍、术挟奸心以养寇,而冀收刺虎持蚌之情者所可匹也。故他日者,三分天下,而操得其一,坚得其一,坚之子孙且后操而亡;坚之正,犹愈于操之速易其心者多矣。
故天下非可以一念兴而疾思弋获者也。汉高之入关中,思亡秦而王关中耳,项羽弑义帝,而后有一天下之心。刱业之永,天所佑也。
董卓死,李、郭乱,袁绍擅河北而忘帝室,袁术窃,刘表僭,献帝莫能驭,而后曹操之篡志生。曹操挟天子,夷袁绍,降刘琮,而后孙权之割据定。是操之攘汉,袁绍贻之;坚之子孙僭号于江南,曹操贻之也。
谓操与坚怀代汉之心于起兵诛卓之日,论者已甚之说;岂谅人情、揆天理、知兴废成败之定数者乎?以诡谲之智、鸷悍之勇,乘间抵巇,崛起一朝而即思天位,妄人之尤者尔,而何足以临臣民、贻子孙邪?
孟子曰:“五霸,假之也。”假之云者,非己所诚有,假借古人之名义、信以为道之谓,非心不然而故窃其迹也。无其学,无其德,则假矣。名与义生于乍然之心者,固非伪也。王莽之于周公,张角之于老耼,不可谓之假也。
当曹操不受骁骑校尉之职,东归合众,进战荥阳,而孙坚起兵长沙,进屯鲁阳,拒卓和亲之日,而坐以窥窃神器之罪,则张角、黄巢、方腊可以创业贻子孙,而安禄山、朱泚、苗傅、刘正彦尤优为之矣。诛非其罪而徒以长奸,深文之害世教,烈矣哉!
二
蔡邕之愚,不亡身而不止。愚而寡所言动者,困穷而止;愚而欲与人家国神人之大,则人怒神恫而必杀其躯。邕之应董卓召而历三臺,此何时也?帝后弑,天子废,大臣诛夷,劫帝而迁,宗庙烧,陵寝发,人民骈死于原野,邕乃建议夺孝和以后四帝之庙号,举三代兴革之典礼于国危如线之日,从容而自衒其学术,何其愚也!
而不但愚也。汉之宗社岌岌矣,诸庙之血食将斩矣。夫苟痛其血食之将斩,讳先祖之恶而扬其美,以昭积功累仁之允为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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