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第3/3页)
曹柒自带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如一头误入世俗的麋鹿,本该高昂着头,却足陷泥潭,不得不向世俗低头。
这是初见者会有的感受,会因为“他”的美,本能施以怜惜。
雌雄莫辨的一张脸,的确俊俏,黎昭仔细打量着,忽然问道:“曹小公公在司礼监没实权,委实屈才,良禽择木而栖,不如转投屠远侯府,做一府管事如何?”
曹柒眉心拧川,摸不准黎昭阴晴不定的心思,纵使万般不情愿,还是躬身轻声回道:“小奴誓死效忠陛下,全凭陛下做主。”
她低头等待答复,不确定陛下会惜才留下她,还是顺水人情将她送给黎昭。
平坦的胸膛起伏不定。
这时候还要聊表寸心啊,当真用心良苦,黎昭笑道:“你本就是我引荐到御前的,不是该更亲近我?”
大殿地龙燃得旺,曹柒有些燥,将身子躬得更低,心口酸涩难耐。
仅凭这些权贵子弟的一句话,就可决定她的人生轨迹吗?
她不甘。
“噗通”一声,她跪在地上,紧挨着龙袍一角,“全凭陛下定夺。”
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黎昭漠着眼,不觉得自己咄咄逼人,恩将仇报的人,与蛇蝎何异?
对蛇蝎心软,如饮砒霜。
黎昭也等待着萧承的答复,但心里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男人睇过不咸不淡的一眼,“凭什么?”
大抵是久居高位,无需风驰云卷的情绪波动,平淡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黎昭并不惊讶,也不恼怒,知晓曹柒已得天子赏识,而天子很少赏识谁。
余光捕捉到曹柒舒展开紧绷的面庞,黎昭撇撇嘴,顺势讨价还价,“陛下不把曹小公公还给臣女,总要给些补偿吧。”
多无礼冒失的要求啊,换作旁人,是要掉脑袋的,可黎昭自小长在燕寝,宫人们见惯了她娇蛮任性的一面,都已习以为常。
重要的是,天子习以为常了,不会动怒,宫人们只当热闹旁观,没什么负担,还闹一乐呵。
萧承没搭理讨价还价的少女,打帘走进内寝,本以为少女会像往常一样如影随形,却在珠帘内转眸时微微怔愣。
黎昭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学会了按兵不动。
冰晶绚丽的珠帘来回拂动,隔绝了彼此的视线,萧承忽然揣测不清黎昭在想什么,怎会忽然性情大变。
“你要什么补偿?”
男人罕见地回应了少女的“无理要求”。
数以百次中,头一遭。
黎昭这才不紧不慢走到珠帘外,站定在三尺开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臣女想要陛下珍藏在紫檀架格中的那棵老古木。”
一开口就索要千金难求的古药材,这是哪门子要补偿,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萧承不由单手挑帘,直视她的双眸,又重复一遍:“凭什么?”
黎昭故意抬高音量,“若曹小公公不值得陛下用古木交换,那慧安长公主的秘密值不值得?”
见萧承皱眉,黎昭学他平时的样子,双手背后,气定神闲地走进珠帘,带了几分拿班。
慧安长公主,俞太后的长女,天子唯一的亲姐姐,被先帝赐婚镇守一方的总兵,成婚十余载,每两年回宫一次,但最近三年因身子羸弱不宜长途跋涉为由,再没离开过丈夫镇守之地——平锦城,但会隔三差五寄信回宫报平安。
可纸包不住火,前世在黎昭入宫为后的第二年,长公主想要和离却被丈夫软禁的消息传入皇族耳中,掀起一波不小的风浪。
慧安长公主因忍受不了丈夫花心,提出和离,可公主主动和离,皇室势必会调查驸马的言行,男方心虚作祟,囚禁长公主,伪造家书,彻底显露本性。
看黎昭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萧承慢慢走过去,刚落座在炕几的对面,那只三个月大的玳瑁猫就凑了过来,翻过肚皮,用脑袋狂蹭萧承的腿。
貌似很喜欢龙涎香的味道。
总之是不喜欢黎昭身上的香气。
黎昭没去在意一只在她心里失宠的白眼猫,继续抛饵,“陛下是在想,大可自己派人去调查,不承臣女的情吧。那臣女可要提醒陛下,山高路远,信使一来一回外加深入调查,没有一个月是完不成的。”
听她的语气,笃定从容,与以往大相径庭,这样的黎昭,让萧承觉得陌生,莫名有些不舒服。
前不久的她,绝不会以对待外人的态度与他谈条件。
他没有理会腿上撒娇的玳瑁猫,猛地伸手,扣住黎昭的下巴,迫使她倾身靠向自己。
两人都是倾身的体态,一个主动,一个被动,中间隔着小小的炕几。
“黎昭,你在威胁朕。”
下巴被一只大手钳制,黎昭下意识张开嘴,去咬那人虎口。
才一咬到,立即反应过来,抿了抿唇,不再反抗,“用身外物换取至亲的秘密,很划算的,怎是威胁?”
哪怕情绪都集中在钳制女子下巴的两指间,施以的力道却并不大,最后连那点陌生的情绪也烟消云散,萧承松开她,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檀木架格,留下一句“你最好不是故弄玄虚”,起身亲自取出那棵被打磨成工艺品的古木,压在了黎昭的头顶。
黎昭赶忙双手捧住,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硕大的树桩被打磨成砚台大小的工艺品,气得她磨了磨后牙槽。
暴殄天物。
不过好在到手了,能供给祖父一、两年的用药量。
“陛下放心,臣女若有半句不实,以后再不会主动出现在御前,自此断绝往来如何?”
少女笑吟吟的样子有些碍眼,萧承偏转视线,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