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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命定之人

    第四十七章 命定之人 (第3/3页)

    靠在虚幻的华盖树上,姜无量和华盖树一起变得隐约。

    “在烈山人皇的时代,没有对抗终极命运的办法。所以祂自解道身,广益天下,升华时代,以求打破历史的上限,期许后世有更强者出现。”

    “我今在此,或许证明了烈山的理想,烈山的预言,烈山的一切,都不能成功。”

    “存在于祂想象里的,都局限在那个时代了。”

    “我是挣扎的余声,破灭的回响。”

    “无忧,我已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才证明前路不通……这真是一场遗憾的错误。”

    “阿弥陀佛……”

    祂合掌,闭目,低诵:“不能生求极乐,但求往生极乐。”

    ……

    ……

    华盖树下冰镜照光如飞雪,堆雪好似紫极殿前的潮涌。

    众人眼中的三十三阶之上的最后一阶……那无尽光明的极乐世界,像一声叹息竟湮灭。

    紧急降临的弥勒侍者、临时显化的三宝如来、长河摆渡的命运菩萨,他们都没有真正来到齐国,都是降临于极乐世界里,此刻也随着极乐世界而消失。

    最后是一身青衣的姜望,站上了高阶。额披雪,臂缠白。先君赠予他的紫,已不能再寻回。

    而原本站着姜无量的地方,只剩下一套天子冠冕。

    祂最终什么都没有带走,只留下一套新制的礼服,一地无法捡拾的哀思。

    站在姜无量身后的群臣,尽皆寂然。

    站在姜无量身前,向着姜无量冲锋的青紫或平民,也并没有欢欣。

    昨天还是盛世气象,今天就已天下凋雪。

    一日夜内,连失两君,哪怕后者是一位篡君,也叫人心空悬,不知如何能落到实处。

    人们尝试着登天的努力,终究只留下了过程。他们还在路上,西天已经破灭……武安仗剑归。

    丘吉用流血的眼睛看着姜望,其中并没有恨,但十分的遥远:“看来那并非善缘。”

    然后跪下来,跪伏在天子冠冕前,七窍尽血而死。

    朝议大夫宋遥,怅然望长空。不明白他所窥见的天时,为何没有到来。不明白他所敬仰的圣主,为何没能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明明他已“正天时”。

    明明他们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阶段……明明他们抓住了绝无仅有的间隙,掀翻了齐国历史上功业最着的君王。

    姜望走上前去,弯腰将那顶平天冠拾起。然后双手捧着,敬予大齐国相江汝默。

    只道了一声“江相……”

    更无他言。

    江汝默今日额披雪,是祭先君者。

    先君之祭礼,亦是篡逆之祭日。

    他作为当朝国相,也只能咽下血泪,捧住这顶平天冠,转过身来,高高奉起:“奉先君遗命——长乐太子姜无华,德才兼备,当承大宝!!!”

    从头到尾都没有真个被计较的郑商鸣,挣脱了宫卫的钳制,抱住那只锦盒,整个人蜷在了地上……面上青筋都暴起,泪如滚珠,空洞地张着嘴,却哭不出声音来。

    呜——呜——

    颜敬又吹响了夔牛号角。

    其声苍凉,飞跃在紫极殿上空。

    一群栖在飞檐的麻雀,一哄而散了,如同芝麻洒在云空。

    ……

    号角的悲声终于来到了长乐宫。

    大齐国相也带着百官向此而行。

    长乐宫外巨大的明月,将宫城都映得浩渺。

    正与重玄遵激战的管东禅,忽而力衰三分——只是一个恍神,斩妄刀已然长驱直入,将其钉在明月上。

    无边碧海便都退潮。

    被钉在明月上的管东禅,双手双脚都垂跌。

    依托于极乐世界而存在的不动明王,亦随着极乐世界而破灭。

    但他竭力抬着头,却看向宫门的方向——

    手持凤簪的何太后,正在一群宫卫太监的拱卫下,站在那里。

    “围着哀家做什么?去护着长乐太子!”

    她心急如焚,却不敢称儿子为君王。她知晓新君的强大,生恐自己的失言,成为儿子身死的罪柄。

    而管东禅深深地看着她。

    “……长乐太子姜无华,德才兼备,当承大宝!”

    江汝默的宣声已经提前传到了这里。

    沿途的礼官颂于全城。

    何太后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只觉唇齿生涩,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涌上来了。攥着凤簪攥得都已发白的五指,终于可以缓缓松开。

    这时她才能够想起,今日是先君的祭期。

    这时才觉得后怕,才觉得委屈,才眼睛发酸。

    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很多年前……

    皇帝坐在高高的奏章后面,偶尔抬起那双莫测的眼睛,随手一指——

    “就她吧。”

    那时候的皇帝,和已故殷氏还很恩爱。

    殷氏说后宫不昌,是皇后无德,故而主动为天子选秀。

    在满殿的勋贵之后、名臣之女中,小家碧玉的她,攥着衣角十分紧张,却也大胆地偷偷往龙椅上看。

    她想看看这位朝野称颂的君王……这位掌握天下至高权力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然后那一眼,那一指,她心跳如鼓,跳了许多天。

    幽深宫墙是太冰冷的学堂,她用了很多年才长大,却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成为一个合格的妃子。

    后来她当然明白,皇帝选她,不是因为她的高贵,恰恰是因为她不那么高贵,她的娘家无足轻重。

    她始终记得那个晚上,她壮着胆子问皇帝,为什么选她这样一个家世平平的女人。

    皇帝说——

    “朕不以贵重择妃,朕选了你,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那句话带来的巨大安全感,让她在这座冰冷的宫城,安枕了许多年。

    后来无华选太子妃的时候,她也亲自盯着,务必要“家世平平”,没有外戚干政的风险。

    她绝不会重蹈殷氏的覆辙。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也母仪天下到如今。从来没有想过无所不能的皇帝,会这么猝然离去,而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她的儿子……将成为新君。

    新君!!

    便在这时……她对上了管东禅的视线。

    ……

    宋宁儿是最先发现不对的那一个,因为她一直就守在何皇后身边。

    她急切出来为太子壮声势,却明白自己要是真个拿着剪刀上前,只能成为累赘。守着母后叫夫君少分心,站在这里给予家人的支持,就是她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当紫极殿前的消息传来,她又哭又笑,搀着母后正要说些什么。

    却见何太后忽然又攥紧了那支凤簪,毫不犹豫地一簪扎进了脖子!

    用力如此之重……簪破后颈,凤头也嵌进皮肉,霎时鲜血如注,顷便生机断绝。

    何皇后虽然不是什么绝顶的高手,这么多年国势养着,多少也有些修为。此刻突然自杀,没有几个人能拦住。

    “母后——母后!”

    宋宁儿使劲捂着何太后的脖颈,却怎么都捂不住。鲜血濡红了她的手,烧灼了她惊慌失措的哭泣声。

    姜无华回头一眼,便知母后已无救。

    这一刻从来温吞的他,狞目如猛虎扑出,整个人扑到了月亮上,手中修眉刀已经扎进了管东禅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

    “管东禅你对我的母后做了什么!?”

    他扎在管东禅身上,愤怒地问!

    被姜无量关进长乐宫里,被夺去了属于他的皇位,他都没有如此失态。

    但管东禅只是用仅剩的那只眼睛,垂看自己的身体。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具被斩妄刀钉穿心脏的身体,哪里还能做什么?

    何太后的死是自杀,并非他的操纵!

    “以后你就是皇帝了,殿下……”

    管东禅看回姜无华,用一种审视的眼神:“若是先君还在,你可知你登基之前,会发生什么事情?”

    姜无华没有说话,但倒持修眉小刀的手,蓦地攥紧。

    管东禅继续道:“我刚刚才想明白,陛下为何会默许我来长乐宫……祂是默许我杀掉何太后,为你抹掉最后的弱点。”

    他看着姜无华:“我只是跟何太后说了这件事情。”

    “少自以为是!你们这些冰冷的、没有情感的生物,把一切都归于冰冷的衡量,再冠以理想之名!”

    姜无华咬着牙,牙齿渗着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尽量压低:“那是我的母亲!不是什么弱点!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把自己的母亲当成弱点!”

    管东禅的声音却很轻:“但你就要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姜无华恨得眼睛都红了!

    “这算什么?”

    “为我着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姜无量想要我原谅祂吗?”

    “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以为所有人都能接受你们的那一套,觉得这就是极乐吗?”

    他从未有如此失态,他不断地重复着他的恨:“我会把祂从姜氏的族谱上除名,我会暴晒祂的尸体,用祂的颅骨制酒器,我会——”

    “祂不在乎。”管东禅说。

    姜无华的声音戛停。

    他死死地瞪着眼睛,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终于眼泪滚了下来——

    “畜生!!”

    他压低了声音嘶吼!

    这个可悲的长乐太子,这位可怜的新君,他总是这么压抑自己,就连愤怒,就连哭泣,也无法放肆!

    他过早地了悟了君王的人生。

    管东禅却平静地看着他:“古今弑君者,没有哪个是亲手,都罪于他人而刑杀。就连秦之宣帝杀怀帝,也是使人三合而不成,方自拔剑。”

    “我秉性极恶,愿担此名,可陛下自担之。”

    “只需要我去幽冥走个过场,史书就有曲笔的空间,祂多少还能有几分转圜,不至于为天下所唾……可祂不愿。”

    “祂不愿叫我为祂的理想去死。”

    “祂的恶业洗不掉,祂的仁慈我心知!”

    “天罗伯,地网伯,真的算是荣耀吗?还是一种安慰。雷贵妃案有没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那些忠于国事却倒在长夜里的人,他们并没有得到交代……太后是那堵高高的黑墙,也是新君身上洗不掉的污点。”

    “这是祂最后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无论你承不承认,此事有益于你,有益于齐。”

    他闭上了仅有的那只眼睛:“姜无华——”

    “你真能承担社稷吗?”

    “但愿先君是对的。”

    他的身体碎在了斩妄刀下,仿佛那巨大明月漾开的一次涟漪。

    从始至终重玄遵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握刀为光,拂去了明月。

    而姜无华……

    姜无华落在地上,将何太后的尸体拥在怀中。

    他低着头哭了起来,但只给了自己几息时间。

    然后他抬起头,抱着何太后的尸体起身。脸上泪痕犹在,但声音已经变得平静。

    “管东禅弑杀太后,强闯宫门,已为冠军侯所斩。”

    “朕受先君所敕,为天下托举……今日方知鼎重!”

    他抱着自己逐渐冰冷的母亲,往紫极殿的方向走。身上的太子袍服都是血!

    “朕必执圭承乾。”

    “朕必经纬万象。”

    “朕必更化鼎新。”

    “朕必明刑弼教。”

    “朕必以天下为念,无失先君之德。”

    “朕必为天下求长乐,使齐人乐为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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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下周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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