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拔起 (第1/3页)
即使听到“连根拔起世界树”这样如同末日宣判般的宣告,从“棕发教授”淡褐土二月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白流雪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他只是微微抬起眼帘,迷彩色的瞳孔在壁炉跳动的光影映照下,倒映着对面那张儒雅而平静的面容。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绝望,甚至连“惊讶”都显得很淡,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或“咖啡有点凉了”这样寻常的闲聊。
他甚至缓缓地从那张舒适的高背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坐久了想要活动一下筋骨。
他走到那面“窗户”前。
那面只有流动的、不真实的深绿色光影的墙壁,背对着书桌,望向那片虚无的“窗外”。
“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他平静地陈述,声音在安静的、只有壁炉“噼啪”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对你来说,可能会很无聊吧?不一起看看吗?”
淡褐土二月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镜片后的眼眸,带着一丝真实的、混合着意外与某种更复杂情绪的微光,注视着白流雪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
他似乎对白流雪这种近乎“平淡”的反应感到……满意?或者说,是“有趣”达到了新的高度?
“确实……没什么‘趣味’。”
淡褐土二月放下杯子,陶瓷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嗒”声。
他微微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但目光依旧锁定着白流雪,“真遗憾。其实……‘外面’正在发生的事,从某种角度来说,挺‘有意思’的。”
“嗯。”
白流雪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样认为的。”
“什么?”
淡褐土二月挑了挑眉,这个细微的动作破坏了他脸上那份完美无缺的儒雅平静,流露出一丝真正属于“情绪”的波动。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模样,若无其事地重新端起咖啡,轻轻啜饮了一口,仿佛在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
“我反而……”
白流雪终于转过身,背靠着那面虚假的“窗”,双臂抱在胸前,迷彩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书桌后的存在,那目光中带着一种纯粹到近乎天真的、属于“研究者”的好奇,“对你更感兴趣。”
“十二神月……以人类之身,很难见到。”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学术问题,“即使在最古老的典籍、最荒诞的传说里,你们的形象也大多面目模糊,被敬畏、恐惧或崇拜的浓雾层层包裹。”
淡褐土二月端着咖啡杯,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明。
“你在说笑吧。”
片刻后,淡褐土二月轻轻放下杯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弧度,“你已经得到了三个‘十二月’的庇护了。‘莲红春三月’的加护如影随形,‘银时十一月’的力量痕迹也隐约可辨,甚至……”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白流雪肩头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属于叶哈奈尔的翠绿光点,“……更古老、更特殊的存在,也与你有着灵魂的契约。你比绝大多数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都更‘接近’我们。”
“正因为如此……”
白流雪非但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反而眼睛更亮了一些,那是一种发现了珍稀样本般的、纯粹的探究欲,“……才更好奇。无知的人们对你们一无所知,也就不会有疑问。但我‘见过’,哪怕只是惊鸿一瞥,感受过你们力量的一丝余韵。所以,我更加好奇……”
他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撑在书桌边缘,微微倾身,与端坐的淡褐土二月拉近距离,迷彩色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那副无框眼镜,看进对方灵魂的最深处:“你们……究竟经历了怎样漫长到令凡人绝望的岁月?是如何在永恒的孤寂或责任中‘生活’的?现在……又在想些什么?摧毁世界树,真的是你‘想要’做的事吗?还是仅仅因为……‘必须’如此?”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箭,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与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直指核心,没有敬畏,没有恐惧,只有纯粹到近乎冒犯的“求知欲”。
淡褐土二月静静地与他对视了几秒。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虚拟火焰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某种微妙的气场。
“哈哈……”
淡褐土二月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引起空间共振的磁性,他摇了摇头,重新靠回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恢复了那副学者般的从容,“是吗?真是……令人意外的角度。但是……”
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锐利:“……我们,还没到能进行这种‘深度对话’的程度吧?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私事’,不如……先讲讲你的‘故事’如何?毕竟,你才是这场‘拜访’中,更特殊、更令人好奇的‘变量’。”
这是一个选择项。
白流雪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到“游戏”中的熟悉感。
在“恋爱模拟游戏”的框架下,面对一位神秘、强大、背景复杂的“可攻略对象”,在关系尚未建立、信任远未达成的初期,对方突然提出“交换秘密”或“讲述过去”的要求时,屏幕上往往会跳出几个选项。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此刻他眼前或许会浮现出这样的虚拟界面:
[选择你的回应:]
[讲述学生时代的事(轻松/平凡)]
[回忆童年(温情/脆弱)]
[谈论世界的“真相”(危险/深邃)]
[不谈(回避/警惕)]
学生时代或童年的故事无关紧要,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在一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神祇面前,谈论短短十几二十年的人类孩童记忆,显得幼稚而缺乏“价值”。
“不谈”这个选项,看似安全,实则可能直接关闭对话窗口,甚至激怒对方……毕竟,是对方主动提出了“交换”。
那么,剩下的、可能具有“价值”且能“投其所好”的选择,似乎只剩下……
谈论世界的“真相”。
但“真相”也分很多种。
他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引起对方兴趣、又不会过早暴露自己所有底牌、同时还能作为“诱饵”引对方开口的……真假参半、模糊暧昧的“故事”。
“我的……故事。”白流雪缓缓重复,仿佛在斟酌词句。
他重新坐回椅子,姿态比刚才更放松了一些,甚至微微向后靠去,目光投向天花板上精致的枝形吊灯虚影。
“其实……”
他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追忆遥远过去的恍惚,“这不是我……第一次‘生命’。”
第一句话,就抛出了一个真假难辨的炸弹。
“第一次生命”?可以理解为“重生”、“转世”,或者……更隐晦的、指向他“穿越者”与“玩家”身份的双关。
白流雪模糊的词语,为解读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无论淡褐土二月如何理解,白流雪都可以根据后续反应,进行微妙的调整与引导。
淡褐土二月交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切开白流雪平静表情下的每一丝灵魂波动。
但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如同最有耐心的垂钓者。
白流雪却停下了,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咖啡”,轻轻晃了晃,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洁白的瓷杯中荡起涟漪,然后抬起眼,迎上淡褐土二月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狡黠的弧度:“既然我说了‘一件事’……你也该说‘一件事’了吧?礼尚往来,不是吗?当然,如果你觉得‘不乐意’……我们的对话,也可以随时‘停止’。”
他在“交易”,用自己模糊不清的“秘密”,交换对方可能同样模糊、但绝对蕴含重要信息的“秘密”。
这是一种危险的试探,也是一场心理的博弈。
“这是……在做‘交易’吗?”淡褐土二月微微歪头,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的。”
白流雪坦然承认,放下杯子,双手也学着他的样子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清澈而直接,“就像我对你们‘感兴趣’一样,你对我这个‘变量’,显然也同样‘感兴趣’。互相有利的‘交易’……不是比单方面的‘审问’或‘敷衍’,更好吗?”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淡褐土二月问,声音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威压,让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区区人类的话语,分辨真伪的能力……你们应该具备吧?”白流雪毫不退缩,甚至略带挑衅地反问。
“你也是同样的道理。”
淡褐土二月淡淡道,意指自己说的话,白流雪也无法验证真伪。
“是的。”
白流雪点头,坦然接受这个“公平”的前提,“所以,这是一场基于‘初步信任’与‘各自判断’的……‘信息交换’。”
说完,他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期待地,直视着淡褐土二月,等待着他的决定。
淡褐土二月与他对视了足足十秒钟。
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仿佛承载了无尽大地岁月的眼眸深处,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地壳深处的熔岩,缓慢翻滚、涌动,最终又归于一片深邃的平静,然后,他轻轻弹了弹手指。
啪嗒。啪嗒。啪嗒。
清脆的、如同瓷器轻轻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接连响起。
只见那张宽大的橡木书桌光滑的桌面上,凭空“浮现”出精致的白瓷餐盘、镶金边的汤碗、银光闪闪的托盘……一件件精美的餐具如同变魔术般依次出现。
紧接着,餐盘之上,烤得金黄酥脆、油光发亮、还滋滋作响的带骨肉排;汤碗中,浓稠喷香、点缀着香草碎的海鲜浓汤;托盘里,松软焦黄、散发着麦香与蜂蜜甜味的手工面包,以及旁边一小碟点缀着莓果与奶油的精致蛋糕……丰盛到足以让任何饥肠辘辘者垂涎欲滴的宴席,在几秒钟内,铺满了大半张书桌。
食物的热气与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咖啡的醇厚、旧书的墨香、壁炉的暖意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温馨、诱人的“午后茶点”景象。
“反正无聊,”淡褐土二月做了个“请用”的手势,自己率先拿起一副银质刀叉,动作优雅地切向面前的肉排,语气随意得像在招待老友,“边吃边听吧。‘故事’佐餐,总是更美味些,不是吗?”
“……”
白流雪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桌突然出现的、色香味俱全的盛宴,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伸出右手,拿起了自己面前那副同样精致、闪烁着柔和银光的餐叉。
他没有去叉食物,而是用拇指指腹,极其缓慢、细致地,轻轻摩擦着餐叉冰凉的表面,以及其边缘那些繁复细腻的雕花纹路。
触感……微涩,并非金属的绝对光滑,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最细腻的沙粒般的颗粒感。
重量也略有偏差,比真正的纯银餐具,似乎轻了那么一丝。
如果有人类中的鉴定大师在此,或许会疑惑。
但白流雪心中,已然明了。
这房间里的“一切”,看似厚重的橡木书桌、柔软的皮质座椅、温暖的地毯、跳跃的壁炉火焰、冒着热气的咖啡、堆满典籍的书架,乃至眼前这桌丰盛的宴席,它们的本质,都不是其表现出的物质。
全都是“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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