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最后的冥王 第十八章 神器 (第1/3页)
晨光,是渐进的。
起初只是东方天际一抹极淡的灰白,像宣纸上晕开的水痕。
之后,那抹白开始渗透进深蓝的夜幕,稀释它,融化它,直到整片天空变成一种温柔的、带着露水气息的鱼肚白。
最后,光来了。
不是暴烈的、刺眼的、宣告性的光,而是柔软的、试探的、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窗棂的秋日晨光。
它透过临江别墅三层那扇巨大的、由整块水晶打磨而成的落地窗,将一整片完整的、带着水波纹理的光斑,投在房间深处那张天鹅绒大床上。
光斑缓慢移动,先是落在床尾深紫色的丝绸被面上,照亮上面用金线绣着的、繁复的欧式藤蔓花纹。然后向上爬,拂过少女蜷缩的脚踝——白皙的皮肤在晨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再向上,是纤细的小腿,膝盖,被睡裙褶皱遮盖的大腿……
夏念初就是在这样的光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睫毛颤动,像受惊的蝶翼。
第一感觉是沉。
脑袋沉得像是灌了铅,太阳穴处有细微却持续的钝痛,像是有谁用裹了棉布的锤子,在颅骨内侧不紧不慢地敲打。意识从深不见底的睡眠里上浮,过程漫长而滞涩,仿佛穿越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粘稠的、由遗忘构成的帷幕。
她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逐渐聚焦。
头顶是手工绘制的穹顶壁画——天使、云朵、金色的竖琴,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水晶吊灯垂下无数切割完美的棱柱,将阳光折射成细碎的彩虹,在墙壁上投下缓慢旋转的光斑。
空气里有味道。
很淡,却层次分明。
最表层是她熟悉的、用了三年的那款法国小众沙龙香——鸢尾花混合着雪松,清冷中带着一丝甜。这味道浸透了枕头、被褥、房间里每一寸空气。
更深一层,是她自己的味道。少女特有的、干净的、带着体温的体香,混着昨夜沐浴后残留的玫瑰精油气息。
最底层,是这栋房子本身的味道。上等的紫檀木地板经年累月散发的沉静木香,书架上那些精装古籍的纸墨味,还有从窗外飘来的、混合着江水湿气与庭院桂花的秋日气息。
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安全的、属于“夏念初”的世界。
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留下一个形状模糊、却隐隐作痛的缺口。
她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皮肤,冰凉。
就在这个动作进行到一半时——
“小姐,您醒了。”
声音从床边传来。
轻柔,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夏念初转过头。
一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少女正站在床边三步远的位置,微微欠身,双手托着一个银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骨瓷杯,杯口正升起袅袅白气。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清秀,眉眼弯弯,嘴角天然上扬,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她梳着标准的双马尾,发尾用深蓝色的丝带系成精巧的蝴蝶结,整个人干净得像刚从童话插图里走出来的角色。
夏月儿,夏家从小为夏念初配的贴身女仆,或者说……玩伴。
“月儿……”夏念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现在几点了?”
“早上七点二十,小姐。”女孩轻声回答,向前一步,将托盘递到合适的高度,“您先喝点温水。温度刚好,不烫。”
夏念初看着那只骨瓷杯。
杯子是英国某个百年品牌的限量款,纯白底色,杯身绘着细密的蓝色勿忘我花纹。热气从杯口升腾,在她眼前氤氲开一小片湿润的雾。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杯壁。温的,不烫不凉,确确实实是“刚好”的温度。
夏念初接过杯子,没有立刻喝。她双手捧着它,感受着那股稳定的、令人安心的暖意通过掌心传递到全身。
她低头,看着杯中轻轻晃动的水面。
水面倒映出她模糊的脸——散乱的长发,睡意未消的眼睛,还有……微微泛红的双颊?
为什么脸红?
记忆的碎片开始上浮。
暮江星海小区门口……傍晚五点多……梧桐叶……路灯……
还有一个男孩。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校服,背着磨损的书包,站在那片与她格格不入的繁华里,眼神平静得近乎异常。
“这里风景不错。”
“想和你一起看看。”
然后……
夏念初的手猛地一颤。
杯中水面剧烈晃动,几滴温水溅出来,落在她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她想起来了。
那只手。
那只突然伸过来的、带着少年特有微凉体温的手。
那只不容拒绝地、近乎霸道地握住她手掌的手。
指节分明,力道大得让她挣不脱。
“黎……”
名字到了嘴边,却卡住了。
黎川。
那个隔壁班的男生。
那个总是坐在教室后排靠窗位置、安静刷题的男生。
那个在办公室被她请教数学题时眼神专注、思路清晰、讲解耐心的男生。
那个……在暮江星海门口,做出了一系列她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有些“失礼”举动的男生。
他们是什么关系?
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有过几次交集的、不同班的同学。
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牵她的手?为什么要带她去花店?为什么要送她向日葵?又为什么……要在最后,将那张奇怪的银色卡片塞进她掌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
再后来,记忆力只剩下那个决绝的、没有回头的背影。还有……他在花店门口,将那束普通的向日葵递给她时,那双沉寂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光。
夏念初的眉头微微蹙起。
那张卡片呢?
她记得自己接过了。冰凉的触感,金属的质地,表面泛着柔和的银光。她握在手里,然后……
记忆在这里断裂。
像是一卷胶片被强行剪断,后半段只剩一片刺眼的空白。从她握住那张卡片开始,到此刻在自家床上醒来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去了哪里?见了谁?怎么回来的?
完全……想不起来。
“小姐?”小月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您还好吗?脸色看起来有些……”
“我没事。”夏念初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她没有把杯子递还给小月,而是自己转过身,将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床头柜是整块的紫楠木雕琢而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能清晰倒映出杯子的轮廓和窗外天空的颜色。
柜子边缘镶嵌着繁复的黄铜花纹,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月儿,”夏念初转过头,看向女仆少女,“父亲呢?”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但小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
“家主在楼下会客厅。”小月回答,目光在夏念初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垂下,“与李先生在谈事情。”
李寰。
这个名字让夏念初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个总是戴着半框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笑容、却让父亲都礼让三分的中年男人。
她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但那种感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扫描”了一遍,从里到外,毫无秘密可言。
不舒服。
但她从不说。
“我知道了。”夏念初轻声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小姐,”小月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真实的关切,“家主说,让您今天好好休息。他……一会儿会亲自上来看您。”
“亲自上来看我”这六个字,被小月用一种极其委婉、却清晰传达了某种“命令”意味的语气说出。
夏念初的动作停住了。
她坐在床边,双脚悬在半空,没有踩到地上铺着的、触感柔软昂贵的波斯地毯。
晨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身上投下清晰的轮廓——纤细的肩膀,单薄的睡裙,还有那双微微握紧、指节泛白的手。
她看着自己的手。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紧握的拳头展开,掌心向上。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卡片。
没有温度。
只有掌纹——生命线很长,爱情线模糊,智慧线清晰而深刻。
她抬起头,看向小月,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习惯了某种规则的、近乎麻木的顺从。
“好。”她说,“那我再躺一会儿。”
声音轻柔,乖巧,完全符合一个“体弱需要休息的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小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退后一步,重新站回那个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位置,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您昨晚回来得晚,又没吃晚饭,现在一定饿了。”
昨晚……回来得晚?
夏念初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我昨晚……”她试探性地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月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这个问题,但还是乖巧地回答:“大概晚上八点多。是家主的车送您回来的。您当时……好像睡着了,是我抱您上楼的。”
睡着了?
被抱上楼的?
夏念初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丝绸的质感冰凉光滑,在她指尖摩挲。
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从握住那张银色卡片,到在自家床上醒来之间,算上航城到荣城的时间,也至少有一个小时的空白。
这一个小时,她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更关键的是……父亲知道。
父亲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不会让李寰来家里,不会特意嘱咐小月让她“好好休息”,不会……在她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家。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有不安,有困惑,有一丝被隐瞒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无力感。
忽然,她想起昨天傍晚,当黎川牵着她走过街道时自己心中那种异样的情绪,想起那束塞进怀里的向日葵——那个少年的举动莽撞直接。
从小到大,父亲的管束是精密冰冷的金丝笼,但那一刻笨拙莽撞的触碰,却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潭,在她古井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陌生的涟漪。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由父亲构筑的、精美华丽的牢笼里,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知情权”。
她知道的,都是父亲想让她知道的。
她经历的,都是父亲允许她经历的。
夏念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沉淀下去,只剩下平静的、近乎完美的伪装。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柔和,“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就好。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向书桌上静静摆放的LV书包。
“月儿,帮我把书包里的巧克力盒拿过来。”
“好的,小姐。”
小月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起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盒子是深胡桃木色,表面用金箔烫着法文花体字,边缘包着纯铜的角片,看起来既古典又贵重。
她将盒子捧到床边,轻轻放在夏念初手边。
夏念初打开盒盖,看向夏月儿。
盒子里铺着深红色的天鹅绒,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一些巧克力。每一颗都用独立的水晶纸包裹,上面印着不同的花纹——有的像玫瑰,有的像星云,有的像是某种古老文字的变体。
这是她上个月从法国带回来的。一个当地很有名的、只接受预订的手工巧克力作坊的作品,用的都是顶级可可豆和天然香料,价格昂贵到令人咋舌,但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她喜欢甜食。尤其是巧克力。那种丝滑的、浓郁的、带着微苦回甘的口感,能让她短暂地忘记很多事情。
“月儿,”夏念初轻声说,语气里多了一丝真实的、属于少女的轻快,“我一直没吃,打算让你先选几颗。我记得你喜欢吃黑巧,这里面有几款纯度很高的。”
夏月儿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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