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731的标本 (第3/3页)
见过太多“马路大”消失。有些是被实验直接弄死的,有些是实验后感染死的,有些是……精神崩溃,自己结束的。
47号能活27天,是因为他的身体确实“耐受性良好”。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也快到头了。
腹部的伤口,肝脏的感染,持续的高烧,还有……精神的崩溃。
他想起教授那句话:“如果死亡,立即解剖,获取完整病理数据。”
也就是说,他死了,也不会得到安葬。他的尸体会被解剖,器官会被取出,切片,观察,做成标本。
连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
这就是731。
林征蜷缩在草席上,浑身发抖。
这一次,他不是在战场上,不是在灾难中,而是在一个精心设计的、科学化的、系统性的杀戮机器里。
死,在这里不是意外,不是牺牲,而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夜,渐渐深了。
牢房里没有灯,只有观察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走廊灯光。
林征躺在草席上,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发烧让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在迷糊中,他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还是林征,那个历史系研究生,在档案馆里查阅731部队的资料。资料上写着:“据不完全统计,731部队在战争期间至少造成3000名中、苏、朝、蒙战俘及平民死亡。”
3000人。
他是3000分之一。
但资料上,大多数死者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编号,或者“无名氏”。
就像他现在的编号:47。
梦里,他看见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把一具具尸体推进焚化炉。骨灰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然后他醒了。
腹部的剧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向观察窗外。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日语交谈声。
最后的60秒。
林征知道,自己撑不过今晚了。腹部的伤口在感染,肝脏在发炎,高烧会夺走他最后的体力。
但他不能就这样死。
不能死在这张草席上,像一件废弃的实验材料。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每动一下,腹部就像被刀绞一样疼。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他走到门边,透过观察窗往外看。
走廊空无一人。
他把脸贴在冰冷的铁门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始说话。
不是遗言——没有人会听。
而是一个记忆,一个证明。
“我叫……”他嘶哑地说,用的是47号本来的口音——沈阳口音,“我叫***……沈阳人……我爹叫刘富贵……我娘叫王秀英……我有个妹妹……叫小娥……”
这是他被抓前,真正的名字和身份。
一个流浪青年,在沈阳街头找吃的,被抓了,然后变成了47号。
现在,在临死前,他要找回自己的名字。
“我叫***……今年二十岁……属鸡……我爹是拉洋车的……我娘给人家洗衣服……我妹妹……我妹妹……”
他哽咽了。
妹妹小娥,今年八岁。他被抓那天,妹妹还在家里等他带吃的回去。
现在,妹妹可能还在等。
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去的哥哥。
“小娥……”林征——***——用额头抵着铁门,“哥回不去了……你自己……好好的……”
说完这些,他瘫坐在地上。
腹部的剧痛达到了顶点,高烧让视线彻底模糊。
走马灯开始转动:
沈阳的胡同,冬天结冰,他和妹妹滑冰玩。
爹拉洋车回来,手里攥着几个铜板,买两个烧饼。
娘在煤油灯下补衣服,针脚细细密密的。
被抓那天,妹妹拉着他的衣角:“哥,早点回来。”
车里的黑暗,日本兵的呼喝。
编号:47。
针,刀,冰冷的目光。
现在,结束了。
那个意念如约而至:
“记住他。”
但这一次,林征的意识在消散前,用尽全力回应:
“记住他们。”
不是一个人,是三千个。
***,47号,还有那三千个没有名字的“马路大”。
记住他们。
记住他们也是人,有名字,有家人,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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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4日,凌晨2时15分
死亡确认
存活时间:27天(从被抓到死亡)
最后选择:在死前说出自己的真名和身世
死因:实验性肝炎并发感染、腹部伤口感染、全身多器官衰竭
尸骸处理:立即解剖,器官制成标本,剩余部分焚化
遗言记录:“我叫***……沈阳人……我爹叫刘富贵……我娘叫王秀英……我有个妹妹……叫小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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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间隙:12.5秒
这一次的漂浮,痛苦格外漫长。
七份记忆同时涌现,但第七世的痛苦如此特殊,如此尖锐,几乎要撕裂林征的“灵魂”。
这不是战场上的死亡,不是灾难中的死亡,而是被系统性的、科学化的、毫无人性的方式剥夺生命。
连死后的尊严都没有。
但林征的“灵魂”在痛苦中,开始注意到一件事:
***临死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47号找回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论遭受怎样的非人对待,人终究是人。有名字,有记忆,有牵挂。
然后,林征的“灵魂”开始思考:
前七世,他经历了:
士兵的牺牲(张、李、赵)
战士的坚守(陈)
平民的灾难(王、周)
战争罪行的受害者(刘)
还缺什么?
战争的另一面:胜利?希望?未来?
不,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1941年,战争还在最黑暗的阶段。
但林征感觉到,下一次转生,可能会有所不同。
因为***的死亡,那种极致的黑暗,可能是一个转折点。
然后,新的剧痛。
这一次,疼痛中带着……硝烟味和柴油味。
轮回第八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