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大营的土 (第2/3页)
名字。”
老人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点头:“是该写。我父亲那辈人,走了就没人记得了。我今年七十三,也快走了。我走了,我父亲的故事就没人讲了。我父亲走了,他堂弟的故事就彻底没了。”
这话说得很平静,但林征感到胸口像被锤子砸了一下。
传承的脆弱。
记忆的易逝。
“您……能把您父亲的故事告诉我吗?”林征从背包里拿出录音笔,“我想记下来。”
老人看了看录音笔,又看了看林征,笑了:“走,去我家坐坐。就在那栋楼,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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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家很小,两室一厅,家具很旧但干净。客厅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人,眉眼清秀,眼神稚嫩。
“这是我父亲参军时的照片。”老人说,“1932年,十八岁。”
林征看着照片。
那眉眼,那神态,和张二狗的记忆碎片有些相似——不是长相相似,是那种属于穷人家孩子的、怯生生又带着点倔强的神情。
“我父亲说,他参军就是为了找堂弟。”老人泡了茶,递给林征,“他听说堂弟在北大营当兵,就也来了。没想到来了才知道,北大营早就没了,堂弟也死了。”
“那您父亲……”
“打了八年仗。”老人说,“从东北打到湖南,受过三次伤,最重的一次子弹从肺叶穿过去,差点死了。1945年鬼子投降,他回了趟山东老家,发现爹娘早没了,房子也塌了。就又回了东北,在这片地上盖了间土房,娶了我娘,生了我。”
老人喝了口茶,继续说:“我小时候,他经常带我来这片地转悠。那时候这里还是荒地,长满杂草。他指着一个地方说:‘这儿,大概就是你二爷爷死的地方。’”
“二爷爷?”
“就是他堂弟张二狗。”老人说,“按辈分,我该叫二爷爷。”
林征感到喉咙发紧。
他打开了录音笔。
“您能说说……您父亲对那场战争的感受吗?”
老人沉默了很久。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窗外传来孩子的笑声——又是那个追皮球的小女孩。
“我父亲很少说打仗的事。”老人终于开口,“但有一次,他喝多了,跟我说了一段。”
他顿了顿,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
“他说,打仗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死,是不知道为啥死。他见过很多兵,冲锋前问长官:‘长官,咱们为啥打这一仗?’长官也说不上来,就说:‘命令。’”
“他说,他那个堂弟张二狗,死的时候可能都不知道为啥死。就知道鬼子来了,要跑,跑不掉,就死了。像只蚂蚁,被人一脚踩死了,连声儿都没有。”
林征的手指握紧了茶杯。
烫,但他没松开。
“那您父亲……找到‘为啥’了吗?”他问。
“找到了。”老人说,“他说,是在长沙会战的时候。他们连守一个山头,守了三天,死了一大半。最后一天晚上,月亮很大,他趴在战壕里,看着山下的鬼子阵地。突然就想明白了——”
老人停下来,喝了口茶。
林征等着。
“他说,他不是为了什么‘国家’、‘民族’这些大词打仗的。他就是想,如果他不在这儿挡着,鬼子就会冲过去,冲到后面的村子里。村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像他爹娘一样的庄稼人。他挡在这儿,那些人就能多活几天,多跑远一点。”
“就这么简单。”老人说,“为了保护身后的人。哪怕只能保护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
林征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想起了陈树生,那个八路军战士,用身体保护孩子。
想起了周文彬,那个校对员,在防空洞里护着女儿。
想起了徐国强,那个华侨司机,在缅甸掩护战友撤退。
都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
最简单的理由。
最沉重的选择。
“您父亲……后悔过吗?”林征问。
“后悔?”老人想了想,“他说过,后悔没多读点书,后悔没早点娶媳妇,后悔没给爹娘养老送终。但没后悔参军打仗。”
“为什么?”
“因为他说,如果他没参军,没在那儿挡着,可能死的就是别人家的爹娘,别人家的孩子。”老人说,“他死了,至少知道为啥死。他堂弟张二狗死了,连为啥死都不知道,那才叫冤枉。”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征心里。
他想起了***,那个731部队的受害者,死前连名字都快被抹去了。
想起了王小栓,那个停战后被误杀的新兵,到死都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还有那八十九万死在黄河洪水里的无名灾民。
他们连“为啥死”都不知道。
这才是战争最残忍的地方——它不仅剥夺生命,还剥夺死亡的意义。
“小伙子,”老人看着林征,“你写书,要把这个写进去。战争不是英雄史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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