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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京的名册

    第五章 南京的名册 (第2/3页)

   林征感到胸口闷得难受。

    是啊。

    三十万。

    他试着想象:三十万人站在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

    然后,六周之内,全死了。

    怎么死的?枪杀、刀砍、活埋、火烧、奸杀……

    他想象不出来。

    因为太残忍了,超出了人类心理的承受极限。

    “我父亲记完这六百三十二个名字,就疯了。”老人平静地说,“不是发疯的那种疯,是……心死了。他说他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那六百三十二个人站在他床前,问他:‘你为什么还活着?’”

    林征感到脊背发凉。

    “后来呢?”他轻声问。

    “1945年,抗战胜利了。我父亲把这本名册交给国民政府,希望他们能立个碑,把名字刻上去。”老人说,“但那时候,百废待兴,谁顾得上这个?名册被退了回来,说‘等以后再说’。”

    “等以后。”老人重复这三个字,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这一等,就等了一辈子。”

    “您父亲……”

    “1985年去世的。”老人说,“去世前,他把名册交给我,说:‘儿子,这个任务交给你了。要让后人知道,这些人,曾经活过。’”

    老人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

    “我今年八十七岁了。从1985年到现在,四十年,我一直在做一件事——寻找这些名字的后人。”

    “找到了吗?”林征问。

    “找到了一些。”老人从轮椅袋里又拿出几个文件夹,“你看。”

    林征翻开文件夹。

    里面是照片、信件、采访记录。

    王德福的儿子,现在合肥,退休教师

    赵翠花的侄子,在上海开出租车

    陈小宝的妹妹,在南京养老院,去年刚去世

    每一份资料,都是一个生命的延续。

    “但这个,”老人指着“无名女,约18岁,穿红棉袄”,“没找到。这个,‘无名童,约3岁,手里攥着半个烧饼’,没找到。这个,‘无名老者,约70岁,眼睛被刺刀捅瞎’,没找到。”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

    “大多数人,还是找不到。”

    林征沉默。

    他想起了王石头,那个死在黄河洪水里的少年。

    想起了***,那个731部队的受害者。

    想起了所有那些没有名字、没有后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死者。

    他们就像一滴水,滴进历史的海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林征艰难地开口,“您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六百三十二个名字,对三十万来说,太少了。”

    老人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了一个故事。

    “1995年,我找到了一个老人,她叫李秀兰。1937年,她八岁,全家都被杀了,只有她躲在米缸里活了下来。我拿着名册去找她,问她认不认识上面的人。”

    “她看了很久,指着一个名字说:‘这个,王德福,是隔壁卖烧饼的王爷爷。每天早上,他都给我一个热乎乎的烧饼,不要钱。’”

    “她又指着一个名字:‘这个,赵翠花,是给我娘做衣服的赵阿姨。她手可巧了,做的衣服又合身又好看。’”

    “她一个一个指过去,说出他们的故事:这个人爱喝酒,那个人爱唱戏,这个人有个傻儿子,那个人刚娶了媳妇……”

    老人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那天下午,李秀兰说了三个小时。说完后,她哭了,说:‘四十年了,我第一次能说出他们的名字。谢谢你,让我觉得,他们没白死。’”

    “她第二年就去世了。临走前,她女儿给我打电话,说:‘我妈说,让你一定把名字刻在碑上。她说,只要名字还在,人就还在。’”

    老人看着林征:

    “你说,这有意义吗?”

    林征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

    对一个八岁的幸存者来说,能在四十年后,说出那些死去邻居的名字,这就是意义。

    对一个死在1937年的普通人来说,能在八十年后,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这就是意义。

    “所以您……”林征说,“您一直在做这件事?”

    “一直在做。”老人点头,“从1985年到现在,四十年。找到了两百多个名字的后人,整理了他们的故事。剩下的……还在找。”

    他拍了拍轮椅:

    “我老了,走不动了。但我有学生,有志愿者。他们会继续找。”

    “直到找到所有六百三十二个名字的后人?”

    “直到找不动为止。”老人说,“就算找不到后人,至少把名字留下来。名字在,人就在。”

    名字在,人就在。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林征心上。

    他想起了***,在731部队的铁床上,临死前说出的那段话:

    “我叫***……我爹叫刘富贵……我娘叫王秀英……我有个妹妹……叫小娥……”

    他是多么想留下自己的名字。

    多么想证明,自己存在过。

    “您……”林征问,“您父亲记这些名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老人沉默了很久。

    银杏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

    “我父亲说,”他终于开口,“他记每一个名字的时候,都在想:这个人,昨天还在呼吸,今天就不在了。这个人,可能早上还在和邻居打招呼,中午就被杀了。这个人,可能刚买了菜,准备回家做饭,就再也没能回家。”

    “他说,记名字,不是为了记住仇恨,是为了记住——生命有多脆弱,和平有多珍贵。”

    不是为了记住仇恨。

    是为了记住生命。

    这话,和周敏老人的话,如出一辙。

    林征突然明白了。

    这些经历过战争、失去过亲人、见证了死亡的人,最后得出的结论,不是仇恨,而是对生命的敬畏,对和平的珍惜。

    因为他们太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了。

    “我能……看看名册吗?”林征问。

    老人把笔记本递给他。

    林征一页页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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