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古卷解码 第七章:灰烬中的记忆 (第3/3页)
才十四岁,在档案库当杂役。他认得那些被烧掉的东西——平时打扫时,他常偷偷翻看那些带图的册子,虽然看不懂字,但那些精美的星图、海图、还有奇奇怪怪的机器图样,让他觉得比戏本子还有趣。
他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一本《永乐海船图说》被扔进火里,封面上的宝船彩绘图瞬间被火焰吞噬。他捂住嘴,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
“德顺,你在这儿干嘛?”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德顺吓得一哆嗦,回头看见是档案库的老太监福公公。福公公六十多了,腰背佝偻,但眼神还清亮。
“福爷爷,他们……他们在烧书……”德顺哽咽。
“我知道。”福公公把他拉到更暗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德顺手里,“拿着,快走。”
德顺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册薄薄的手抄本,还有一卷用油纸裹着的小图。
“这是……”
“我偷偷抄录的。”福公公声音极低,“一本是《火器纪要》,记了佛朗机炮的操法;一本是《航海针经》,记了往琉球、倭国的海路;这图是《皇明一统疆理图》的摹本,比现在市面上流传的详实得多。你带着,找个机会出宫,藏到安全的地方。”
“福爷爷,您怎么办?”
“我老了,走不动了。”福公公望向殿内冲天的火光,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但这些东西不能绝。你还小,记着:书在,文明就在。哪怕只剩一页,只要有人记得,就还有希望。”
他推了德顺一把:“快走!从西华门排水沟钻出去,守门的侍卫我打点过了。”
德顺还想说什么,福公公已经转身,蹒跚着走向殿门。他的背影在火光和雨幕中,像一株即将燃尽的残烛。
德顺一咬牙,将布包紧紧揣进怀里,猫着腰钻进雨夜。
他没能再见到福公公。
第二天,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西苑也被占领。有人说福公公投了井,有人说他被洋兵杀了,尸体丢进了太液池。
而那几册薄薄的手抄本和小图,被德顺带出宫,藏在了阜成门外一座破败的关帝庙神像底下。他后来还回去看过几次,直到庙塌了,神像被埋进废墟。
那些纸张,大概早已朽烂成泥。
但那个雨夜,老太监将布包塞进他手里时的眼神,那句“书在,文明就在”,德顺记了一辈子。他后来还俗,成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但每到一处,总爱打听有没有老书、旧图,哪怕买不起,也要凑上去看两眼。
他不懂那些文字和线条的意义。
但他知道,那是重要的东西。
重要到有人愿意用命去换,重要到需要藏在神像底下,重要到……即使自己不懂,也要传给下一个或许能懂的人。
文明的记忆,有时就是这样,靠着无数个德顺、福公公这样的小人物,在火光与废墟之间,以最卑微的方式,艰难地传递着。
哪怕只剩一缕烟,一粒灰烬。
只要还有人在灰烬中寻找火星,故事就还没完。
【现代线】
凌晨两点,陈思源三人离开疗养院。
秋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密冰凉。他们都没带伞,索性在雨中走着,让冷雨浇醒发胀的大脑。
“福公公、德顺、吴老的太师父……”林薇喃喃道,“历史课本上不会写这些名字。但他们才是文明的真正守护者。”
“而且往往是失败者。”沈教授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他们没能阻止大火,没能保住大多数典籍,甚至没能留下自己的名字。但他们保住了种子——哪怕只有几粒。”
陈思源想起木匣里那卷《四海总图》。它之所以能穿越三百年,不也是因为有一连串的“失败者”在接力守护吗?赵士锦没能挽救大明,沈举人没能复兴南明,智空和尚没能阻止清军,吴昌硕没能看到民国真正的“河清海晏”……但他们都选择了“藏”,而不是“毁”。
藏,意味着相信未来。
相信即使自己看不到,终会有人看到。
相信文明的火种,值得用沉默的守护去等待一个不确定的黎明。
手机震动。陈思源抹去屏幕上的雨水,看到是赵海川发来的紧急加密信息:
“监测到‘启明’账号有异常登录活动。IP地址经过多层伪装,但反向追踪指向海外某情报机构附属智库。他们在尝试破解账号后台,可能想获取‘启明’的真实身份或未发布内容。
建议:提醒‘启明’加强防护,必要时可暂时休眠账号。”
陈思源将手机递给沈教授和林薇看。三人在雨中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雨越下越大。
街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的光影。
远处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看来,”沈教授轻声说,“有些人,连灰烬里的火星都容不下。”
陈思源抬头,让冰冷的雨打在脸上。
他忽然想起吴老书房里,那盏昏黄的台灯下,满墙沉默的古籍。
那些书里,是不是也藏着无数个雨夜、无数场大火、无数双在绝望中依然选择守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