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潋滟 (第3/3页)
三分香气楼曾经遍及天下,她修了许多“过去”,养了许多花种。
凛冬的死寂之后,破土发芽。
这次不得已“死了”,当然是巨大的损失。她已经从距离超脱临门一脚的状态,跌落到前所未有的虚弱时刻。
当初在惜月园之战断尾求生,亦不曾虚弱成这样。
但在当前的危局下,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至少她真的可以重新开始,重启一段新的人生,再修一路“真”。
一段故事成为“过去”,她的修行才算开始。
玉指一翻,转出一枚水滴状的胭脂玉,凑近鼻端,轻轻一吸……粉色的烟气如小蛇般游出,在空中游出一行字来——
“奉香智密,请求联系。临淄乱局,海棠无恙?”
海棠是指心香第七的朱颜。这位嗜酒擅画的香气美人,懂得画开彩门,是她真正属意的接班人。
当然派去临淄为自己开一扇绝对危险但没那么必要的门……是一次理所当然的考验。
在风雨中凋残的娇花,并不是三分香气楼所期待的未来。熬得过去,才有未来可言。
片刻之后,粉色烟气在空中扭动,游成另一行字——
“幸得楼主帮助,海棠无恙。奉香真人今何在?东域不可留,我辈正惶惶。”
罗刹明月净两指一错,将那枚胭脂玉碾成了烟!
朱颜已经叛变!
这几个徒有其表的贱妮子,简直是废物。
明明她在离开临淄之前,已经顺手把她们送走了。她们却还是被齐国抓捕,甚至过程里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比起死而留意的虞芝,以死促伤的桃娘,真是差得太远。
要知道,她之所以费劲送走这几个香气美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把她们作为示警铃来用。结果纷纷落网,没有一声响铃。
“背叛”倒是理所当然,令她憎厌的是“无用”。
……
“如何?”
齐国临淄的三分香气楼里,等待了许久的颜敬,有些着急地问。
坐在他对面的朱颜,摇了摇头:“对方根本不上当,还立刻掐断了联系。”
除了她之外,心香第六的琳琅,天香第七的宋玉燕,也都在屋子里。
朝议大夫温延玉亲自出手,将她们一体缉拿,全程“不惊秋毫”,避免惊动罗刹明月净。
然后将她们放置于三分香气楼,养以脂粉烟气,随时等待罗刹明月净那边有可能的回音。
颜敬作为当下炙手可热的青牌,被皇帝亲自指派来负责这件事情。
执掌这座三分香气楼的柳秀章,也在屋里。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武服的健壮青年,正是柳氏嫡子,三分香气楼的奉香使者……柳玄虎。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废物。但或许因为当了太多年废物,他有一种坚忍的品质。在这样的场合也并不怯场,按着刀柄的手很稳,眼神也很静。
“胭脂玉那一边写信的人,必然不是智密。”柳秀章平静地说:“很可能是还没有死透的罗刹明月净。”
华英宫主已经彻底退出争龙,永锁青石,一心道武,不问世事。这并不意味着她这般华英宫的从属,人生也随之结束。
恰恰今日之齐国,尽是新君的齐国,再无四宫之分,她只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展现自己的能力,这个国家就还有扶风柳氏的一席之地。而这,正是她坐在这个房间里的原因。
“靖国公也说‘香气未绝,必有余悸’,基本确定她没有死透。”颜敬若有所思:“罗刹明月净是一个非常倚仗‘过去’的人,喜欢‘灯下黑’,这大概跟她的修行有关。从她给朱颜写信,也能看出一二——我猜她现在应该还在三分香气楼里,不在别的地方。接下来的排查重点,应该是现世各地的三分香气楼。”
……
罗刹明月净懒懒地从软榻起身,将美好的胴体裹进薄衫。
她的确在三分香气楼里。
荆国计都城的三分香气楼。
她不想承认,但必须面对——齐国好像已经走出了社稷崩灭的的危机。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姜无华,当起皇帝来竟然样样不差。
仅从对她的逐杀就可以看出来,如此有条不紊,如此节奏分明——经历了国鼎动荡的齐国,已然重归高效的政治状态。
她并没有信心在齐国等到机会,决定再杀一个回马枪——仍然谋荆。
在神霄乱局的当下,荆国是最有可能结成祸果的霸国。
因为鹰扬府少主中山渭孙的敌意,三分香气楼在荆国的发展,早已停滞。只有一个被逼得改姓“苟”的奉香使,在此勉为支撑,苟延残喘。
恰是如此,她在这里重修一段人生,才不会被人发现。
正好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说起来三分香气楼在荆国还有一颗重要的棋子,是天香第四的芷蕊夫人。就潜伏在宁王唐容身边。
但唐容的政治生命已经宣告结束,芷蕊多年的苦心也付之东流。
她没打算联系这颗暗子,她现在状态很糟糕,不打算给对方背刺她的机会。
吱呀~
门开的声音竟如踏碎枯枝。
罗刹明月净坐在镜前,这枚花种是叫小香还是小怜,她已记不得了。怀岛一战损伤太大。脑海里转过了许久,才寻摸出那一段人生。
她侧过半脸:“爹爹,您怎么得闲来看我?”
小怜是三分香气楼的妓女,苟敬是三分香气楼的龟公。这称呼也带着风月场所假情假意的亲近。
三分香气楼的奉香使苟敬,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脸上带着笑,声音也温柔,却问:“小怜,你房里的客人呢?”
“不知道哩。”罗刹明月净娇笑着说:“耍累了,回家躺着去了吧?我醒来便是自己。”
“客人是来花钱的,你是来挣钱的,你就是这么服侍贵客的?”苟敬似乎有些不满,开始给楼里的姑娘上课:“事后的抚慰有没有,临别的温存有没有?”
罗刹明月净嘴上应着“人家知道了,下次不会贪懒”,心中却已不耐。
接下来要在这里修一段真,若这个奉香使这样麻烦多事,还是换掉为妥。
“不是我非要说你,咱们楼里的日子不好过。”苟敬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鹰扬府不待见咱们,楼主前些天又……”
罗刹明月净正想听听看下面这些人是怎么评价她在齐国的动作,但忽然觉得不对——
这胭脂香气,未免太甜了些。
旋即她感到胃部一阵绞痛,胃脏底部似乎被什么蛀空,有一种塌陷的空虚感!由此牵拽至心脏,让她一阵阵的心慌。
该死!
饶是她久经风浪,也万万想不到,在荆国谨小慎微、给人舔鞋底的奉香使,竟然莫名其妙地给自己下毒。
还是这种前所未见的奇毒。
她才刚刚“醒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这个叫苟敬的,见面打个招呼就下毒,这合理吗?
难道是被荆国人发现了?
怎么可能?花种没有启用的时候,跟常人没有差异。而她究竟洒下多少花种,落在多少地方,只有她自己清楚。
谁能未卜先知?而且现在还日月斩衰!
正思虑间,那苟敬已提剑杀来:“呔!何方鬼祟,敢犯本楼?真当我三分香气楼无人吗?”
不对……
发现对方很可能并不是归属于荆国,罗刹明月净心中松了一口气,决定暂不暴露更多,小心与对方周旋。
她一边压制体内的毒素,一边随手握钗为匕,往后踉跄而退:“有话好说苟大人,奴婢没有恶意,只是暂且容身。若得宽宥,愿倾宝囊!”
对方的剑法还算不错,但在她面前实在不够看。她有信心仅用匕法,在接战的瞬间将其击杀。
但这个苟敬堂皇挥剑,剑却不真正前来,反而一剑呼啸,身上钻出数百种外状不同的狞恶鬼物,瞬间挤满了香闺,向她扑来!
乾坤朗朗,百鬼日行!
“有什么好说?”
“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私产,魂魄都已经被我打上标记。”
苟敬高声凛然:“你一来我就发现了!不问而取……是为贼!”
罗刹明月净见到百鬼盈屋的瞬间,就准备全力爆发,但听到对方的讨伐声,瞬间明白这只是一个寄生三分香气楼的鬼修。
也算是人谋虎,鬼伺人,世间都是算计心。
不是荆国出手就好……她现今实在扛不住霸国的绞杀。
“荆地香气不显,恶气如瘴。我奉夜楼主之命,前来清查,果然发现内贼,你不打自招!”罗刹明月净也表演起来,继续压制体内剧毒,以钗蘸血,点破两头欺近的恶鬼:“姓苟的,你死定了!我已传信总楼,昧月大人即刻前来。现在束手就擒,我还能求夜楼主给你一个机会!”
她要把这场战斗维持在均势,然后出其不意,终结斗局。以此让这场突发的厮杀,尽量平静地结束。
就这样她踉踉跄跄、险死还生地与众鬼搏杀起来,暗布静息之法,湮灭房内动静,并逐步调整身位,准备最合适的出手角度,锁死对方的逃窜空间。
却在下一刻,忽见百鬼自燃!
狰狞可怖的诸般鬼物,身外碧火如衣。
体内本已被压制的毒素,也忽然燃成了磷火,顷刻之间焚及五脏,炙烤六腑!
饶是以罗刹明月净的心性,也疼得切齿。
这碧火是咒邪之力,这胭脂香毒本就是咒毒!
什么鬼修、什么窃魂,全是谎言。这个苟敬比鬼还鬼,从头到尾都在骗,就是为了让咒毒蔓延得彻底,侵命更深。
罗刹明月净不再压制自己,猛然爆发,一钗荡鬼,却惊而抬眼!但见碧火焰光之中,有一清俊男子,长发垂踵,踏虚而来。
那人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像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我们之间有一笔……挂了很久的账。”
前文写李老太君直接说姜望告诉她田安平是凶手,这么写不太对。姜望会告诉她真相,但李老太君不会这样说,因为李家是为了国家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人。改成她说姜望在灵前敬了一杯酒就离开了。
然后新君姜无华主动挑明这件事,给李家交代。
如此对这两个角色的塑造来说,都是更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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