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变天(1911-1915) (第3/3页)
喜气,很快又被外头的乱象冲淡了。
民国四年(1915年),袁世凯真当皇帝了。
年号“洪宪”。襄阳城里又换了旗,换了告示。老百姓懵了——这民国才几年,又变皇帝了?
店子上的人,已经麻木了。谁当皇帝,谁坐天下,都一样。税照交,捐照纳,日子照旧难。
可王家,却在这年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世连的第四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生的时候难产,折腾了一夜。天亮时,孩子出来了,可哭声微弱,像猫叫。
接生婆说:“这孩子,怕是难养。”
秀英抱过来,看了看,瘦瘦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可眼睛睁着,乌溜溜的,看着人。
“取名吧。”她说。
世连看着虚弱的孩子,想了想,说:“按排行,‘福禄寿喜’。他该叫泽喜。泽被后世,欢喜平安。愿他这辈子,能少受点苦,多点欢喜。”
“泽喜……”秀英念着,“好,就叫泽喜。”
这孩子确实难养。瘦,小,三天两头生病。世连媳妇的奶水不足,秀英就把米汤熬得浓浓的,一勺一勺地喂。喂了大半年,孩子总算活下来了。
可还是弱。别的孩子满院子跑了,他还得人扶着。
另一件大事,是世连的第五个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儿子,胖嘟嘟的,哭声震天。
“这孩子壮实。”接生婆说。
“取名吧。”秀英说。
世连看着儿子,笑了:“按排行,‘福禄寿喜全’。他该叫泽全。愿咱们王家,福禄寿喜,全了。”
“泽全,”秀英念着,“好,就叫泽全。”
王家老宅里,一年添了两个曾孙。一瘦一壮,一弱一强。
王义正抱着泽全,看着这个壮实的曾孙,再看看旁边瘦弱的泽喜,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壮得像小牛犊,一个弱得像风中的草。
可都是王家的种,都要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传下去。
“泽全,”他把泽全举高了些,“你壮,往后要护着哥哥泽喜。记住了?”
泽全不懂,只是笑。泽喜在一旁,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
窗外,柿子又红了。
王义正看着满树的红灯笼,想起了三十多年前,他刚逃到店子上时,栽下这棵柿子树的情景。
那时他想,等柿子红了,王家就在这儿扎根了。
现在,柿子红了几十次了。
王家,真扎下根了。
有房,有地,有手艺,有生意,有读书人。
有儿子,有孙子,有曾孙。
从三个人,到二十多口人。
这条路,走得不容易。
可走出来了。
而且,还要走下去。
走到泽字辈的孩子们长大,成家,生子。
走到王家第七代,第八代,第九代出生。
走到这乱世结束,太平到来。
走到砌墙的人,能安安生生地砌墙。
拿枪的人,放下枪。
老百姓,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王义正把泽全交给秀英,弯腰抱起泽喜。这孩子轻得像片叶子。
“泽喜啊,”他低声说,“你得好好活。活到柿子红了又红,红了又红。活到咱们王家,真正地,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开出花,结出果。”
泽喜看着他,眼睛乌溜溜的,像在听,又像在懂。
窗外,汉水汤汤,流了三十多年了。
还要流三十年,六十年,一百年。
流到泽字辈的孩子们长大,流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砌墙,继续生活,继续把这个家,传下去。
传到,再也没人敢欺负王家。
传到,砌墙的人,能安安生生地砌墙。
传到,这世道,太平。
(第七章 最终修订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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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第八章 暗涌(1916-1920)
袁世凯死了,天下更乱了。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王家在这乱世中艰难求生,而泽字辈的孩子们,在这动荡中悄然长大。瘦弱的泽喜,能活下来么?能继承王家的手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