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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断剑重铸 第九章:雷霆行动

    第五卷:断剑重铸 第九章:雷霆行动 (第3/3页)

行的买办。另一个则是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帽、面色焦黄的古董掮客,人称“方眼钱”。

    “方老板,这次的东西,洋大人很满意。”阿贵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指了指那几个木箱,“特别是那批从宁波弄来的‘水陆画’和祠堂碑拓,劳伦斯先生说,很有‘东方宗教艺术原始风貌’,对研究你们中国人的‘民间信仰演变’极有价值。价钱嘛,好说。”

    方眼钱眯着眼,抽着水烟袋,慢悠悠道:“阿贵兄弟,你是晓得行情的。这些东西,现在不好弄啊。长毛(指太平军)闹过,地方上祠堂毁了不少,这些东西流落出来,我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冒着风险收来的。洋大人要是真喜欢,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手指。

    一番讨价还价后,价格敲定。阿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洋元支票。方眼钱验看无误,示意手下伙计开始将木箱往门外怡和洋行的货车上搬。

    箱子里装的,远不止“水陆画”和碑拓。夹层里,还有方眼钱通过其他渠道收来的、更“敏感”的东西:几部从某个败落书香门第流出的、带有明显明遗民思想的诗文集手抄本;一批从皖南祠堂拆卖得来的明代家族谱牒和地契文书;甚至还有几件小而精的鎏金铜佛像和玉器,来自某座在战乱中荒废的寺庙。

    方眼钱不在乎这些是什么“文明记忆”。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货”,是能换来真金白银的“俏货”。洋人喜欢这些老东西,不管是研究还是收藏,出价都比国内那些穷酸秀才或破落户大方得多。至于这些东西出去后,洋人会怎么写文章,会不会用这些东西来证明中国人“迷信”、“落后”或者“家族制度僵化”,那不是他关心的事。乱世求生,赚钱第一。

    阿贵则更清楚洋人的心思。他的洋上司劳伦斯,不仅是商人,也对“东方学”颇有兴趣,经常将收购来的文物古籍,寄回英国给皇家亚洲学会或大英博物馆的朋友。劳伦斯曾酒后对他说过:“阿贵,要了解一个民族,征服一个民族,首先要了解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神祇,他们的家族是怎么运作的。这些东西,”他指着仓库里的文物,“就是钥匙。”

    阿贵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办好这件事,自己在洋行里的地位就更稳,佣金也更丰厚。至于“钥匙”会被用来打开什么样的门,他懒得去想,也不敢去想。

    货物装车完毕,在夜色掩护下驶向黄浦江边的码头,那里有怡和洋行的货轮,即将起航前往伦敦。这些承载着江南地区民间信仰、家族历史、地方文献的记忆载体,就这样被贴上“东方古董”或“研究资料”的标签,开始了远渡重洋的旅程。

    像方眼钱和阿贵这样的中间人,在晚清至民国的口岸城市并不少见。他们是文明瑰宝流失链条上至关重要的一环。上承因战乱、贫困或愚昧而被迫变卖祖产、文物的原主(或盗卖者),下接拥有资本、知识和殖民野心的外国收购者。他们或许没有直接拿起刀枪,但他们促成的交易,却在持续地、无声地抽空这个文明机体的历史记忆与精神凭证。

    更可悲的是,其中一些人,如阿贵,本身也是这个文明的子孙,却在利益的驱使或生存的压力下,成为了协助外部势力“理解”(实则是肢解和定义)自身文明的帮手。这种内部的“搬运工”角色,使得文明记忆的流失不仅发生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也发生在看似平常的商业交易和“学术交流”之中。

    方眼钱不会知道,他卖出的那批家族谱牒中,可能就记录着沈怀瑾家族旁支的迁徙信息;那些明遗民诗文集里,或许就藏着关于“隐屿”的隐晦诗谶。阿贵更不会想到,劳伦斯寄回的那些“研究资料”,将成为后世某些西方学者构建“东方家族社会封闭论”或“华夏民间信仰停滞论”的所谓“原始依据”。

    历史的悲剧往往在于,最致命的伤害,有时并非来自正面的猛烈冲击,而是源于无数看似微小的、内部的溃散与背叛。当文明的守护意志在全局性崩溃中涣散,其构成记忆的无数碎片,便会像失却了引力的星辰,被各方力量轻易地捕获、买卖、并按照购买者的意图重新诠释和安置。

    一个世纪后,当赵海川追索着试图裂解当代中国人文化认同的“暗毒”时,那些利用信息时代工具、以“学术”或“文化”之名行渗透之实的现代“方眼钱”和“阿贵”们,其行为的本质,与那个江风凛冽的仓库夜晚,并无根本的不同。只是,交易的对象从实物文物,变成了更抽象却也更核心的——历史解释权与文化认同本身。

    清除这些内部的“毒刺”与“搬运工”,正是“断剑重铸”不可或缺,却也尤为艰巨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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